柳残阳 枭霸
慢慢睁开眼,屠森的瞳孔深处就似在燃烧着两把火,在伸缩着毒蛇那猩红的蛇信,狠厉
极了,也凶邪极了,他低沉的道:“燕铁衣,你竟敢对我这样说话?”
燕铁衣戒备的道:“屠森,难道你不喜欢听实言?”
屠森注视着燕铁衣,道:“这不是实言,一切违背我心意,不为我所喜的话都不是实
言,我厌恶的事情亦就是错误的事情,总之顺着我意愿的才是好的,拂逆我意愿的就是罪
过,你知道么?”
燕铁衣道:“这只是你自己才如此认为,屠森,其实此乃莫大的荒谬,张狂,跋扈,蛮
横,加上至极的不可理喻,屠森,你要明白,在这人间世上,你并非唯一的主宰,事理的准
法,你也没有掌握无可抗拒的权力,尤其你没有一套以非为是的魔术本领,凭什么你要这么
任性放肆到几近疯狂的地步?”
屠森喃喃的道:“一把刀,够不够?”
燕铁衣摇摇头,道:“有比你更快的刀,屠森。”
哼了哼,屠森道:“谁都知道天下之刀,数我最快!”
燕铁衣道:“那是有形的,有限的,屠森,还有无形的,无限的刀,在人心里!”
屠森道:“没有用。”
燕铁衣道:“不敢说,屠森,这些无形的刀,往往便会聚成一股澎湃的力量,一片愤怒
的浪潮,那股力量雄浑无比,不是你手上这柄有形的刀所能抗拒于万一的!”
屠森冷冷的道:“我尚未见过。”
燕铁衣道:“如果你迷途不返,一直像这样凶横下去,你迟早便会遇上,而那时,你便
千悔万悔,也再来不及了。”
屠森不屑的道:“试试看!”
燕铁衣道:“世上有些事,只有试一次的机会,试过以后,永无第二遭了。”
屠森道:“任你怎么说,我都不信!”
叹了口气,燕铁衣道:“你会信的,当到了那一天,那一刻……”
屠森奇异的瞪着燕铁衣,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燕铁衣安详的道:“不会感念我,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咬咬牙,屠森道:“我想杀了你,燕铁衣,自‘虎头沟’开始,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你,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越来越烈,但从未像此时这么迫切过!”
燕铁衣安详的道:“没有出我意料之外,屠森,我早晓得你视我亦如仇敌,但我尚可忍
耐,因为一个忠谏者,往往受到对方的忌恨。”
屠森狠毒的道:“你要注意,燕铁衣,对你而言,我已是尽到最大的耐心,我生平从未
容忍任何一个人像对你这样的容忍过,但你必须放明白,一旦我的耐心完了,不能再忍受你
了,你也就宣判了死亡的命运!”
燕铁衣淡淡的道:“对你,你很容忍,不错,但若说你一朝不容忍我,便是我生命的终
结,那也未免言之过分,屠森,你这‘天下第一刀’对别人去耍,在我燕铁衣面前,只怕就
未见能像你对付其他人一般隼利了!”
屠森缓缓的道:“看样子,你是真想尝试一下?”
燕铁衣微笑道:“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当然奉陪。”
屠森的双目中宛似流灿着淋淋血光,他阴鸷的,却全心全意的道:“早晚,燕铁衣,我
会如你的心愿。”
燕铁衣和悦的道:“无远弗届,随时候教。”
屠森的唇角抽搐了几下,沉沉的道:“你太狂,也太灵,燕铁衣,迟早是我的心腹之
患!”
燕铁衣轻轻的道:“那全看你愿不愿意我成为你的心腹之患?”
侧卧的身子微微转动,屠森沙哑的道:“燕铁衣,我不在乎你!”
点点头,燕铁衣道:“你无须‘在乎’我,屠森,只要你‘在乎’你的行为就行。”
短暂的岑寂之后,屠森萧索的道:“这一辈子,我都会依照我自己的方法去为人行事,
燕铁衣,你左右不了我,更威胁不了我,你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燕铁衣低喟道:“我说得不错,一开始我就说得不错,屠森,你真是病入膏骨,无可救
药了!”
屠森冷淡的道:“在我看来,你才是!”
燕铁衣道:“是非自有公论,并非单凭自己的意气来下结论的,屠森,那样就显得幼稚
了。”
浓眉上扬,屠森强硬道:“我早告诉过你,我就是‘公论’,我就是是非,我就是代表
所有的一切!”
话谈到这里,就像船触了礁,还能再朝那里进行?燕铁衣对屠森是完完全全的失望了,
一个人,执迷不悟到这等地步,尚如何再超渡他,点化他,自悬崖之侧拉他一把?
站了起来,燕铁衣转身朝洞外走去。
屠森冷寞的在他背后开口:“你到那里去?”
燕铁衣弯下身子趋向洞口:“到外面走走,透透气,散散心,这里太叫人觉得翳闷。”
屠森提高了嗓音:“别忘了我必须有人侍候,早点回来!”
燕铁衣头也不回的钻出洞口,是的,他看得不错,屠森就是那样的典型除了他自己,心
目中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存在!
柳残阳《枭霸》
第十七章 狠冠绝 冷血铸孽
在这蜗洞似的确穴里蛰伏了七天,在屠森来说,因是相当难受,对燕铁衣而言,尤其痛
苦,因为屠森带伤在身,目的是为了休养,有其必须忍耐的理由,但燕铁衣好端端的一个
人,却也硬被拘限在这不见天日的蜗洞附近,又陪伴着这么一个与他格格不相入的人王,可
就够苦了。
今天,已经到了第七天,也就是屠森认为可以上道的日子,一大早,燕铁衣便迫不及待
的赶向前面的镇甸去租车,最近的一处镇甸也在四十多里以外,一来一回八九十里地,他希
望午后可以走得成──对于屠森,他侍候得自觉像二十五孝了。
燕铁衣走后没有多久,屠森便独自撑着起来伸腿,这些天,他也被憋得不轻,闷得心
慌,拗断了一根树枝权充拐杖,一个人步履蹒跚的走到坡下路旁,觉得累了,拣了个地方坐
下来歇息。
他歇息的所在挑得很好,很隐密,是一丛杂树的后面,路上的动静他看得很清楚,但走
在路上的人若不接近,却看不着他。
这不是杞人忧天,屠森的顾虑很有道理,此地隔着“旗斗山”太近,他要掩蔽点行藏,
不希望被“八虎将”的人发现他的踪迹,否则,在他目前的情况下,就不是一桩有趣的事了。
天气很好,日头晒着虽有点躁热,但坐在阴凉里便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屠森悠闲的坐在那里眺望远近的景色,看久了,便腻腻味味的打起盹来,也不知道瞌睡
了多长的辰光,一阵辘辘的车轮滚动声突然将他惊醒!
车轮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徐徐接近,屠森眯着眼望过去,呃,是一辆单辔拖的木罩壳马
车,他抬头看看天色,还早嘛,燕铁衣来回八九十里路,会这么快就把车雇回来了?
他正在疑惑,那辆木罩壳马车却并未在坡下停顿,管自沿着官道朝前驰去,前座上那个
穿着一身短裆的车夫,却像在寻找什么似的探头探脑往四边打量。
屠森微微朝后缩了缩,他已确定这辆车不是燕铁衣所雇的了,那车夫双眼到处巡逻,屠
森不愿被对方发现,心里却有些着恼,他不知道赶车的那仁兄在寻视些什么?又想找些什么?
忽然,那辆木罩壳马车在三十多步前停了下来,赶车的扭头对着车窗里不知说了几句什
么,匆匆奔下驭座,一边东张西望,一面对着这片杂树丛便奔了过来。
屠森看在眼里,不觉有些怔忡与惊疑,他搞不清楚,那汉子朝这边奔过来,到底是什么
意思,有什么企图?屠森自认并没有被那人查觉行藏,而四周又无甚值得对方如此发生兴趣
的事物,他这么急切的停车跑过来,是叫什么吸引住了?
正在迷惘间,那汉子业已奔近,不但奔近?更一个蹦子跳绕向杂树丛之后,屠森这时想
要躲避,却已来不及了。
那汉子跳了过来,伸手就扯开了裤腰带,手忙脚乱的往下褪裤子,他刚把裤腰拉到一
半,抬头处,又吓得“猴”声怪叫,差点一个筋斗倒仰回去──他这才看到,屠森正坐在对
面,满脸严霜,目光炯炯的瞪视着他!
面青唇白的,那汉子抖索索的指着屠森,哆嗦着道:“我的天爷……你………你是干啥
的?坐……坐在这里搞什么名堂?闷不吭声的,险险呼吓破我的胆……”
屠森凝视那人,缓缓的道:“你跑来这里又想做什么?”
对方抹了把冷汗,余悸犹存的道:“我?我是来方便的呀,一泡尿差点涨破了肚皮,这
一路上来偏又少掩遮,时刻都有行脚经过,难得找到一处可以方便的地方,好不容易看准了
这里,又竟遇上了你这么一号祖宗,还几乎吓得我把这一泡尿撤进了裤裆里。”
屠森素性多疑,他不禁打量着说话的汉子──结结棍棍的身架,黑脸膛,细眉毛,肿眼
泡,满脸络腮胡子,长相有点粗,但江湖气却极少。
那汉子左盼右顾,急着道:“这位呃,老哥,你避一下吧?当着你的面拉开裤子撒尿,
总不大合宜,你说是不?我这里急得业已像什么似的了!”
屠森冷峭的道:“一个大男人,随便那里都能方便,为什么还如此尊重其事的这等避隐
法?莫非只为撤泡尿也要挑处好风水地?又把车子停得恁远,约莫生怕那股尿骚薰着了车里
的宝贝?”
那汉子忙道:“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老哥,我何尝不晓得在路边便可解决?但车子里坐
的可是两位女眷呀,更且不是寻常的女眷,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
屠森转头自丛密的枝杆间隙里,朝车子停着的地方瞄了一眼,他冷沉的道:“不寻常的
女眷?什么样不寻常的女眷?皇亲国戚?”
这车夫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的道:“好叫你得知,车上的两位女眷,虽不是皇亲国
戚,但在这周围几百里的地面上来,说也就和皇亲国戚差不多了,一位是‘旗斗山’‘八虎
将’大当家岑舵把子的出阁女儿,一位是大小姐的贴身丫环。”
说到这里,他不觉颇有点“与有荣焉”的沾沾自喜味道,好像出这趟车,转弯抹角与
“八虎将”攀上了点交道,也就无形中挺得直腰杆了──这位仁兄做梦也想不到,这几句话
一出口,却业已给他自己贴上了几道加急的“催命符”!
屠森面无表情,慢吞吞的道:“岑二瘸子有个女儿?”
那车夫面色一变,神色惊惶的连连摇手:“呃……这位老哥,你说话可得小心点,称呼
岑大当家的浑号乃是大不敬,万一被他手下的什么人听了去,就是自找麻烦了。”
屠森忽然温和的一笑,道:“我是说顺了口,你别见怪,伙计,你刚才说,车上坐着的
两位女眷,一个是岑大当家岑云的出嫁女儿,一个是这位少奶奶的贴身丫环?”
胸膛一挺,这一位道:“一点不错,莫非我还会骗你?是因为街头骡马行的廖老板赏识
我,在接到那边的知会后方才叫我出车,廖老板知道我做事仔细,懂规矩,我这辆车的骡儿
又温驯,而我小李胡子的驭术又是‘六通桥’那一带有名的。”
屠森像是全没听到这小李胡子在说些什么,他讳莫如深的道:“岑云这出嫁女儿住在
‘六通桥’?他为啥又突然赶回娘家?”
小李胡子似乎已忘了内急了,他表现着他虽是个赶车的,却大不同于彼类的权威身分,
压低了嗓门,一派慎重的道:“我说与你听,老哥你可千万不要向外传,前几天‘旗斗山’
‘八虎将’的老窑里出了岔子啦,被两个武功极高的仇家找上了山门,一场昏天黑地的拚杀
下来,‘八虎将’的几位大爷受创很重,但到底把那两个仇家给宰了,岑家大小姐就是在得
到山上出事的消息后,急着赶回探视她爹。”
屠森“哦”了一声,点头道:“‘六通桥’距此约有两百多里路,自传到信息,岑姑娘
再往这边赶可不须五六天的时间?车子走得到底较慢。”
小李胡子忙道:“不算慢了,两百六十里地,我只走了三天便近边啦,换了别人赶来,
怕不要个四五日?再说,车上是妇道人家,要急,也急不来。”
屠森笑脸道:“那两个上‘旗斗山’去寻仇的人,你方才说已经被‘八虎将’干掉了?”
嘿嘿一笑,小李胡子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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