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枭霸
他?”
屠森“呸”了一声,恶毒的道:“现在才知道说好听的?管婕妤,迟了,太迟了;你与
一般爪牙喽罗倚多为胜,以众相凌,我受够了冤枉气,吃尽了窝囊亏,现下就正是我要痛快
报复的时候!”
管婕妤深深吸了口气,沙哑的道:“屠森,如果你伤害了我的孩子,你也休想活着出
去!”
狞厉狠酷之色溢于言表,屠森粗暴的道:“不要来这套过门,管婕妤,你这老娼妇从头
开始也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很好,既想要我的命,我就一样不叫你好受,先在你面前宰
了你的儿子再说!”
半边脸孔敷满了药膏的“飞鹏”玄滇踏前一步,沉重的道:“说吧,姓屠的,什么条件
之下你可以放孩子?”
屠森瞪着玄滇,好一会,方才冷寞的道:“好,我就告诉你我的条件──第一,所有
‘筏帮’的‘筏老大’每人自断一臂一腿;第二,从总管事曲志远开始,他以下的各管事要
自断两臂一腿;第三,管婕妤,你,倪勉,以及管婕妤的‘四勇卫’,通通在此自刎以向我
谢罪,第四,解散‘筏帮’;第五,将‘烟霞院’一把火烧净!”
五个条件一说完,反应却是一片死寂,半晌,玄滇长叹一声,回首向管婕妤道:“当家
的,为了拯救化龙这孩子,使你夫家四代单传的骨肉不致断绝,我一死固不为惜,但是,我
却不能勉强我的兄弟们和我一样做……”
“金竿渔夫”倪勉黝黑的面孔上起了一阵痉挛,他咬牙道:“只要他放孩子,我就死给
他看!”
一侧,“长河一龙”曲志远也缓缓的道:“大当家,我也没有话说!”
立在管婕妤身后的“四勇卫”之三齐声道:“我们甘愿成全小少爷!”
立时,四周响起了一片闷雷似的激动呼喊:“大当家,我们愿意自断斩臂腿。”
“只要小少爷得以保全,杀我们的头也认了!”
连连挥动双臂,管婕妤带着悲咽大叫:“静下来,都静下来──兄弟们,大家听我说,
这是绝对行不通的事,也是一件根本岂有此理的事,儿子固是先夫四代单传的一缕香烟,是
我的命,也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但却只是先夫与我私人的问题,我凭什么为了这孩子要牺
牲众位兄弟们的生命?凭什么要解散上千人以血汗创立了二十四年,并赖以糊口的‘筏
帮’?更凭什么令多少弟兄的家属怨恨伤痛?百人哭不如一人哭,我自己独力承担我儿子的
生死后果;兄弟们,大家不要冲动,不要盲从,屠森的话绝不可信,无论我们付出任何代
价,他都不会放过我儿子的!”
在一片肃静沉寂里,屠森突然稍稍松开一点抓紧孩子后领的五指,于是,孩子透过一口
气,骇恐又祈求的颤抖着哭喊出声:“娘,娘啊……”
管婕妤全身猛的打了个冷颤,她痛苦至极,也爱怜至极的咽噎着叫:“化龙,化龙,我
的儿子,我的儿子……”
孩子挣扎着要奔向母亲那里,做母亲的也伸展双臂要拥抱孩子,但事实上却不可能,流
露在母子两张面孔上的表情,是那样迫切,那样渴望,那样充满了爱,充满了依慕,又充满
了恐惧与悲伤,铁石心肠的人,见到此情此景,也会辛酸无已。
管婕妤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泉,她再也把持不住,无法镇定了,她哭泣着,哀痛的哭泣着
──她是一位女中英豪,是一位统率千名粗犷好汉的女霸主,但,她却也是一个女人,更是
一个母亲,母爱的天性是超越一切,是无可掩饰的。“屠森……我求你放了我的孩子……屠
森,只要你放了他,我可以自刎在你面前;屠森,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孩子,我保证可以替他
死,而且保证我的人不会向你寻仇……”
屠森桀桀怪笑,有如狼嗥:“放了他?做梦,管婕妤,除非你依从我方才所提出的全部
条件,否则,我先宰了这小孽种,再同你们豁死一拚;不要以为我做不到,天下任何绝事,
我没有做不到的!”
管婕妤抹着泪,而泪却淌个不停,她乞求着:“你不能这样狠毒……屠森,孩子是无辜
的……他不该受到这样的摧残与迫害……他没有罪,他仍有享受生命的权力……屠森,求求
你,放了他,我可以代他死,你恨的怨的都是我,随你叫我怎么死法,我都不会推拒,只求
你放了孩子……”
一扬头,屠森五指骤紧,在孩子的窒息般呻吟声中,他狂厉的叫:“放你娘的狗臭屁,
要不依我的条件,一切免谈,管婕妤,你知道我要将‘筏帮’斩草除根,刨底掀灭?我要叫
你们伏尸遍野,血流成河,我要一个个逼死你们才能消我的心头恨啊……”
管婕妤全身痉挛,摇摇欲坠,一边的曲志远急忙扶住她,这时,玄滇忍不住悲愤的大
吼:“燕铁衣,你身为江湖巨霸,又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你就不站出来讲句公道话?”
燕铁衣早已在心里做了决定,他那张童稚似的面庞上,是一片冷硬深沉之色,萧煞得令
人惊慑;缓缓的,他对着屠森道:“把孩子放掉。”
怔了怔,屠森勃然大怒:“什么?你居然敢叫我放掉这小畜生?燕铁衣,你简直吃里扒
外,可恶之极!”
燕铁衣冷冷的道:“管婕妤说得不错,孩子是无辜的,他没有罪,他不该遭受摧残与迫
害,他仍有远景,仍有享受生命的权力……屠森,所以,你要把孩子放掉。”
屠森猛一咬牙,凶残的道:“燕铁衣,我救过你的命,你却帮着我的仇家来对付我?你
还有没有一点心肝?一点人性?我今天绝对要宰掉这小孽种,你如要发慈悲,来吧,过来救
他试试,看你快,还是我快!”
低沉的,燕铁衣垂目道:“你救我的命,我也已还过你的恩,屠森,这件事却在你我的
恩怨之外,由你那遭奸杀岑云的女儿起,我已对你做了最大的容忍,我曾告诉你,那是最后
一次,我也要求你不要逼我和你反目;因此,这孩子必须释放,否则,我不会再容忍你,你
也即是迫我同你生死相见了!”
双目中似是淋淋的闪动血光,屠森狠毒的道:“当真?”
燕铁衣平静的,却坚定的道:“当真。”
两人互相凝视着,良久,谁也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彼此的血液都在沸腾,心腔在急
剧跳动──这样的紧迫气息感染了四周的每一个人,大家皆在注视着这一为剑圣,一为刀魔
的两人间的发展,而每个人全是冷汗涔涔,连呼吸都似要窒息了。
猝然间,屠森右手五指突紧,大拇指扣向孩子后脑,同时将孩子拎抛向燕铁衣,他的左
手也闪电般拔出“巨芦刀”暴刺燕铁衣小腹──这些动作,全是一连串展开!
两道长短交织的光华比人们意念的转动更快映现,快得彷佛要追赶业已逝去的千百年时
光,但见冷芒在凝成那般眩目的彩图于一刹那,屠森的整条右臂齐肘断落,尚连着一根斜飞
的拇指,“照日”短剑便透进他的胸膛,更将他撞跌出五步之外!
当人们的神智刚刚恢复,燕铁衣已抱着孩子连连轻拍,突然,孩子“哇”的一声哭叫起
来──好了,至少证明孩子是活的!
管婕妤尖号一声,发狂般奔了过来,一把从燕铁衣手中抢去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密密
亲亲重重的吻,混着呜咽,合着泪。
在一片雷动的欢呼声中,所有“筏帮”的人都围拥上去,赞美着,庆幸着,叫嚷着,那
种兴奋同欣悦之情,几能震撼天地。
燕铁衣悄然从自己左大腿根上拔出了透入甚深的“巨芦刀”──他在那一刹那间躲过了
小腹要害,但却避不开这大腿上的一刀之痛,然而,比起屠森,他已是太幸运了。
艰辛的来到屠森身边,他屈下一膝,默默望着屠森。
屠森仰卧在那里,混身都叫鲜血浸透了,右臂断处以及胸膛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大量
往外涌血,他一张脸孔已泛现了死灰色,双眼凹陷,瞳孔的光彩扩散,连嘴唇都乾得瘪了;
他困难的呼吸着,喉咙里发出“嘘”“嘘”声响,身体也在一下又一下的痉挛,这种情形,
燕铁衣与大家都知道,屠森业已是快到油乾灯灭的辰光了。
燕铁衣痛苦的摇摇头,嘶哑的道:“我说过,屠森,我对你已不能再做容忍,我也说
过,你不要逼我成一个‘负义’之人,但你太专断,你充耳不闻,我无从选择……”
喉咙里变成了痰响,屠森双眼上翻,挣扎着嗡动嘴巴:“错了……了……我……错……
了……我……不……不该救你……不……该救……救你……”
燕铁衣怆然道:“屠森,你救过我的命,我也会感恩图报,但是,却不能因为你救过我
一命,便该牺牲无数无辜的命,也不能因为我受了你的恩,就该流溅这样多的鲜血做补偿;
屠森,你与我只是二者相对的事,若由彼此间的恩惠授受而演变成罪恶,就欠缺公道
了……”
屠森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吐了一口气,半张着嘴,木然瞪凸双眼,寂然不动了,永远
不动了。
伸出手,抚合上屠森不瞑的双目,燕铁衣缓缓站起,俯首沉思了一会,然后,他转身独
自离去,步履蹒跚,身影孤伶,彷佛无视于背后那正围挤一团,欢欣腾笑,兴高彩烈的“筏
帮”人们……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悲欢离合,无从而定,人的遭遇同命运,也没有绝对的痕迹可
寻,原来是完美的起始,却落得悲惨的下场,而充满戾恨的开头,却未必然不会有个皆大欢
喜的结局,就像屠森,像管婕妤,唉!
柳残阳《枭霸》
第二十二章 恶耗传 迷离凤钗
“黑云楼”中。
燕铁衣十分舒适的盘膝坐在那张红木云床上独自小酌;他喜欢在心情开朗的时候来上几
杯,这会使已经开朗的心绪,再增添一点蒙胧感与飘忽般的轻畅,多少带着些忘我的境界,
也可使他自己在精神上获得暂时的松懈。平素,他很少有完全无拘无束的机会,而现在,他
在自己的书房里对着自己的影子喝酒,那种悠然的快活同恬静,就不足为外人道也,尤其,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这是约莫二更天的辰光。
房中,灯光明亮却柔和,荧荧的光亮映照着四周,那经过匠心独运的雅致陈设,这配衬
对称的精美布置,在熨贴的净爽里,更有着一股子安详又温暖的意味在浮漾,人在这样的环
境里独酌,情调之悠哉,自是不在话下。
用牙箸挟了一小片薄脂腌肉放在口中咀嚼着,燕铁衣一边品味,一边颇露赞赏之色,连
连点头──那个新来的二厨,手艺还真不坏;然后,他举起白瓷蓝花的精致酒杯来,向着自
家映在壁上的影子邀了邀,又眨眨眼,一饮而尽──他现在的模样,不只轻松愉快,更和他
那幼嫩的面容相称,十足的顽童像。
喉中的酒才只刚刚滑润的经过食道,流进肚里,书房外面,已突的响起急促的叩门声,
声音来得突兀又猛烈,惊得燕铁衣差点把咽下去的酒液,又从鼻腔中呛出来!
经验及预感告诉他,今晚上这恬静舒适的享受又要泡汤了,此时此刻,在他的门上响起
这样的叩击声来,便不是大事,也是大事,而无论这“大事”的内容是好是坏,其结果却简
直是肯定的──他已不能再悠然忘我。
望了小几上的酒菜一眼,他伸腿下床穿上便鞋,没好气的答应:“进来!”
门未下闩,推门而入的是他的近卫“煞刀”崔厚德,春寒料峭的天气,崔厚德的一张大
脸上居然全是汗珠,这位有“煞刀”之称的大块头,一个箭步抢上前来,神情是恐慌又惊悸
的,他急促的喘着气,却因为控制不住唇角的抽搐而一时讲不出话来。
燕铁衣不觉一颗心立往下沉──看崔厚德的表情,他将要说出的事情只怕决不会好到那
里去,崔厚德一向镇静,眼前的模样,竟好似见了鬼般的悸栗无措。
双眉一皱,燕铁衣大声道:“你是怎么回事?失魂落魄的,叫邪祟给魇着了?”
猛的吸了口气,崔厚德强自镇定,躬着身子,语声颤抖:“禀……禀告魁首,出了祸事
了……”
燕铁衣虽明知不会有好消息从崔厚德嘴里报出来,但一听他的口气,却也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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