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枭霸
舒妲的语气里透着难以抒发的悒郁:“魁首……那个狠毒又狡狯的刺客,到底是谁?他
来自何处?又为了什么?”
燕铁衣道:“这几个问题,我们也翻来覆去推敲了好多天,但却毫无迹象可寻,目前,
我们所知道的极其有限,对那人的认识只是如下几点:他与应青戈必有颇深的仇恨,他的武
功相当高强,他擅使多种不同的暗器,而且,可能还俱有‘分心合意’的特殊异禀。”
舒妲不解的道:“‘分心合意’!”
点点头,燕铁衣道:“那是一种天赋的异能,单靠后天的苦练仍难臻于自然纯熟的化
境,俱有这等修为的人,可以同时分心做多种不同的事,而效果却与一般人在同一时间做一
件事一样的完善,举个例说,我们在执笔画图的当口,要画圆只能画圆,要画方也只能画
方,甚难双手执肇同时各画方圆,在动作上亦然,我们习惯于程序上的连接,有先后、快慢
的分别,似那种禀赋的人,则可同时并行,比如说,用剑的人,在同一动作上无论怎么变
化,其招式都不会超过剑术本身所包括的范畴,然而俱有‘分心合意’特质的人,则能一面
出剑,一面同时施展暗器,或者运用其他不属剑术以内的招法。”
顿了顿,他又道:“更明白的说,我们看书的时候非要凝神聚意,才能对书中所言产生
记忆与认识,如果一面看书,一面与人谈话,则往往书也看不进,话也谈不具体,但怀有
‘分心合意’本能的人,便能同时看书说话,且皆可接受于意识中,现在,你大概懂了?”
当然是懂了,但舒妲却面露忧色:“像魁首这样说来,那人具有如此异禀,可以在同一
时间并展各种不同的武功,岂非天下无敌了!”
燕铁衣微笑道:“那也不尽然,舒妲。”
舒妲愁苦的道:“若是遇上这样的对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魁首,你却像是
并不惮忌似的……”
燕铁衣平静的道:“俱有此种异禀的人,只是说他已有分心行事的条件,但对于他所要
行的事,其成就如何,仍在于他的努力、悟性、以及机运,当然有关本能的优劣也很重要;
一个人有此禀赋,若在功业或武艺上不勤加磨励锻练,其结果一样平庸无奇;再比方说习
剑,能以‘分心合意’者,最多可在剑术的招式之外另加上其他武功的花样,但是,剑术中
的精窍、变化、创革、和练剑时的神、气、意等的凝聚和蕴含,则全在各人的体悟及融会,
这里面,又是一番境界,更不用说直接相连于意识本能,肌肉骨骼运用上的快慢反应了。”
舒妲轻轻的道:“魁首,听你这么一讲,以魁首的功力是必定可以挫败那人了?”
燕铁衣道:“我可不敢这么肯定,但是我至少能做到一点──对方若想挫败我,只怕也
不见得容易。”
崔厚德大声道:“就凭那个见不得人的三等窑子贼,别说他不配拈魁首的边,单是我,
就足够那里吃不了,兜着走,直着根脖子朝天喊!”
那一片尖锐的呼啸声,便在此时突兀的响起,以快不可言的速度移罩过来!
燕铁衣的动作,彷佛便是那片破空而来的锐响的呼应,他的长短双剑齐时闪射,并飞旋
过如光雨轮环,四散迸扬!
于是,密集的金铁撞击声叮当跳跃抛弹,崔厚德滚地而出,在舒妲的惊叫声中掠身而
起,出柙猛虎般扑向那蓬暗器射来之处。
燕铁衣反而一时不能飞身扑击,因为他还得护着受伤的舒妲;来自黑暗里的锐器,更移
动着方位,一阵紧似一阵的射至!
崔厚德的身影,随着他手上“薄刃双口刀”带起的溜溜寒芒在急快穿掠回转,但是,他
却连连几次都扑了空。
显然,隐在暗中的敌人,身法比崔厚德更要灵巧快速。而且,只怕心性也狡狯得多!
就在崔厚德愤怒又凶悍的冲刺扑腾里,像事情开始时一样。那么突兀的,激射密集的暗
器又毫无征兆的顿然停止!
崔厚德挥刀猛斩乱砍,冷电飞舞,残枝断草四散纷扬,他赤着一双环眼大吼大骂:“我
操你的老祖宗,不管你是一头什等样的畜牲,你他娘总该伸个头出来亮亮相,尽夹着尾巴朝
暗影里缩,抽冷子打人不防,算是啥的玩意!”
燕铁衣毫无表情的道:“省点力气吧,那人大概已经走了。”
悻悻走了回来,崔厚德咬牙切齿的道:“见不得人的邪魔鬼祟,偷鸡摸狗的九流无赖,
真正臭不要脸,卑鄙之至。这等角色,会是江湖上台盘面打转的货!”
哼了哼,燕铁衣道:“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暗地里扮杂碎的可也并不在少,只看你撕
不撕得下那种人的虚伪面具罢了!”
舒妲惊魂甫定,面色青白的道:“魁首……那人……竟然追来了。”
燕铁衣道:“真有本事,但却不算太有本事,他追来这里不要再逃掉才够得上有种,只
匿在暗处偷袭于人,气魄上还差了火候!”
崔厚德挫着牙道:“他要不是腿快脚滑溜,他那张人皮恐怕业已被我们揭下来了!”
舒妲犹有余悸的道:“我们……该怎么办?”
燕铁衣嘘了口气,沉沉的道:“好好在这里休歇一夜,明天便往回走;舒妲,我这里有
上好的‘金创药’,等会你拿去自行疗治伤处,安心睡觉,把精神养足,准备赶路。对了,
今晚你进屋里歇着,我与崔厚德轮番守卫。”
舒妲怯怯的道:“魁首,那个刺客……?”
冷森的一笑,燕铁衣道:“不必担心他,他会再来的,只要他的目的一天没有达到,他
便一天不会罢休!”
目光凝视向无边的黑暗,他又阴鸷的道:“下一次再遭遇上,我就会设法叫那位朋友留
下点什么做纪念了。”
柳残阳《枭霸》
第三十三章 霸王帖 挺身赴险
往回走的路上,燕铁衣的坐骑让给舒妲乘坐,他亲自牵着缰绳走在前面,崔厚德的马匹
蹄伤未愈,不能代步,也只有牵着走,而且还一瘸一瘸的。
到现在,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上午,但才行出三十里地左右,堪堪望见“丹县”的城楼
子。
燕铁衣忽然若有所思的回过头问:“舒妲,你是怎么通过‘丹县’城里的?我们在城里
有一位得力弟子,他早已接到谕令,在四下全布置了眼线人手,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混瞒
而过?”
脸蛋微现红晕,舒妲怯生生的笑着道:“我也知道不容易通过‘丹县’城内,但南北只
有一条路,其余全是险峻叠连的山区,走起来不仅旷日费时,更且危难重重,几经考量,只
有冒险穿城而过了;也是我运气好,就在于城外路边一座凉亭附近踟蹰无计的当儿,远处忽
然有一队迎亲的人群喧喧闹闹的走了过来,不但有吹鼓手前导,还抬着一顶空花轿,我灵机
一动,便在那支迎亲的队伍通过凉亭前的一霎时,贴地闪入轿底,用手攀着横槛,微一翻
身,就钻进了帘幕深重的空花轿里……”
前面走的崔厚德闻言之下,不禁吃惊的道:“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你便硬朝人家迎亲的花
轿里钻?不怕被人看见?也不怕轿夫觉得有异?”
舒妲羞涩的道:“他们人多,而且挤挤蹭蹭的热闹得很,大家的注意力不会朝脚底下
看,再说,我对自己的轻功有信心,至少瞒过这些门外汉没有问题。我晓得我那贴地一窜,
只要时间拿捏得准,动作再加快些,那些人最多只会觉得眼底下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不会看
清我的迹像。但主要的,我是利用他们的心理,在那种情形之下,他们怎么可能想到这类事
情上面──一个被迫得走投无路的女子,竟然会利用他们迎亲的空花轿过关?”
悄悄看了看燕铁衣的脸上表情──燕铁衣也在忍俊不禁──舒妲方才又怪难为情的继续
往下说:“至于花轿的重量问题,我也盘算过了,那是一顶八人抬的龙凤花轿,轿身本来已
不算轻,而我的体重却有限。一旦入轿,我就提气屏息,尽量使自己的体重上浮不坠。因此
花轿纵使会增加一点重量,亦不会达到启人疑窦的地步,轿身由八个轿夫平均负荷,因我的
体重而分承到他们八个人肩上的压力,就更不显得有什么异样了。”
燕铁衣颔首道:“不错,这的确是个聪明的法子;那队迎亲的人果然不曾查觉么?”
舒妲摇头道:“没有,我只听到轿后有个人似是微微‘咦’了一声,但大概并未看清什
么,又怕人家笑他疑神疑鬼,那‘咦’了一声的人也仅是‘咦’了一声而已。”
燕铁衣道:“如果这支迎亲队伍的目的不是穿过‘丹县’县城,而是在城中某个地方停
下来呢?你并不是就要露出破绽来了?”
舒妲红着脸道:“这一层我已想到,如果迎亲的队伍不出城,我便趁着停轿迎亲,鞭炮
响起又人潮纷乱的空隙再度溜走。那时节,必较钻进花轿更为容易,我不认为他们拦得住
我,就算‘青龙社’的人闻信赶来,我也早就躲开了……在一个城里,要隐藏不难,但要搜
查一个人就难了……”
燕铁衣笑道:“你的考虑相当细密,这次若非鬼差神使叫你自己撞进我们手中,要逮住
你可还真没有把握呢!”
崔厚德又急着问:“后来呢?后来那乘花轿是不是穿城而过了?”
点点头,舒妲道:“是的,坤宅就在城外的一座小村子里。他们刚朝通往村子的小岔路
上走,我就溜出轿子,闪扑向路边的草丛里去。”
崔厚德笑呵呵的道:“这一次,有没有人喊叫──怎么尚未接到新娘子,新娘子就跑
了?”
舒妲羞不可抑的道:“我……我没听到,我只急着离开……”
燕铁衣道:“别理崔厚德打诨;舒妲,还有个疑问我要问,在‘五福镇’外那片松林
里,你是如何看出我们破绽来的?”
舒妲有些窘迫的道:“本来,我做梦也想不到魁首竟会猜透我的心思。不错,我离开
‘五福镇’那家‘平安客栈’之后,一直在反覆琢磨,犹豫不定──我不相信‘青龙社’的
人会这么准确的沿着我逃走的路线追来。我已经尽力布下疑阵,而且是朝着并不合理的方向
逃走的,我不认为‘青龙社’会有如此精密的推断及恁高的效率,我怕自己是在过度紧张的
情绪之下疑神疑鬼了。所以,我决定要躲在一个可以隐藏自己,又能窥伺外间动静的地方看
个明白;那片松林子正好合适,从里面看得清外头,但外头却看不清里面。那片林子又恰巧
扼守着唯一的来往通路,由‘五福镇’出来的人,必须经过林子前面……”
润润嘴唇,她又接着道:“我不知道崔大哥已从林后掩了上来,更不知道那沿着道路闲
闲走近的人就是魁首,虽然我老远打量着魁首的身形,有点疑惑,却不至于把我吓跑,充其
量,我伏在林中不动声色也就是了,直到我发现了一件事……”
燕铁衣颇有兴趣的道:“你发现了那一件事?”
腼腆的笑笑,舒妲道:“那时,正是黄昏,魁首还记得?”
燕铁衣道:“当然记得,天边是一片紫蓝酡红。”
舒妲又道:“夕阳余晖,映照着魁首所牵的坐骑,也映照得那匹火赤骏马上红皮嵌缀着
银锥的鞍镫闪闪发亮──在总坛里,我见过魁首的这匹马,对于马身上所配的鞍镫更是印像
深刻。因为我从未见过和魁首这副鞍镫相似的东西,那么华丽,那么悦目,又带着无比的威
仪……”
燕铁衣失笑道:“原来破绽是露在这上面!”
舒妲道:“当时,我吓得猛然一哆嗦,全身都僵木了,我没有想到魁首居然亲自追了上
来,更没想到已经追迫到如此接近的地步,我恐惧极了,震骇极了,我觉得双眼泛黑,两条
腿全抖得几乎站立不稳,我强撑着,跌跌撞撞的向林后狂奔出去,我什么思想都凝冻了,只
晓得逃、逃、逃……”
崔厚德埋怨着道:“你这一逃不打紧,却险些跑断了我这一双腿,转回来,又被魁首骂
了个狗血淋头。”
舒妲愧疚的道:“对不起,崔大哥,这全是我的不该。”
燕铁衣和悦的道:“在‘平安客栈’里,你又是如何发觉情形有异的?”
轻轻抚理鬓角的发丝,舒妲低柔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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