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 枭霸
气之后晕倒——这种迷魂香药性霸道,令吸入者还来不及再次呼吸前,便已人事不省。”
熊道元咬牙切齿的道:“好歹毒的东西,老子这一家伙就捅穿了你。”
燕铁衣道:“不可造次——欧先生,我想请教,你出身医门,打着悬壶济世的招牌,做
的是救人活命之事,这种下九流的奸、杀、淫、盗的媒介物——闷香,却是自何而来?”
欧少彬沉沉的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燕铁衣道:“谁的?”
略一犹豫,欧少彬始道:“是‘白财官’赵发魁交给我的。”
“呣”了一声,燕铁衣道:“所谓‘物符其主’,姓赵的那个家伙,倒是像有这类玩意
的主儿,那么,点子也定是他出的了?”
欧少彬缓缓的道:“是赵发魁与章老爷子门下的‘大把头’柴响鞭子两人偕同刘掌柜的
一齐来找我干这件事。”
咽泣了一声,刘景波哆嗦着道:“我是被他们硬挟持前去的……我本来不是去请欧爷
子,而是到‘拗子口’外头去找一个姓黄的郎中,他和我有亲戚关系………谁知道才一出
门,就被赵发魁手底下两个汉子拖进了暗巷,赵发魁与柴大响鞭全窝在暗巷里,他们强逼着
我说出燕爷交待的事来,我有心不说,他们又威胁我,要烧我的店,把我以私通江洋大盗的
罪名处置……”
哼了哼,燕铁衣道:“这些人倒似自办官府了,他们要按人什么罪名就是什么罪名?”
刘景波抹着泪,鼻子里“呼噜”“呼噜”的响道:“可不是?燕爷,你是外地人,不明
白我们这‘拗子口’的情势:这里最早尚未发达的辰光,全是松木场,炭窑,皮货商的天
下,而章宝亭老爷子便拥有此地最大的三处松木场,一家炭窑,赵发魁却垄断皮货生意,与
山上的猎户头子廖刚勾结起来,形成一股努力………孟季平是他那死去的大哥替他在这里扎
的根,他也有着两处松木场,两家炭窑,另一家毛皮店,还有‘拗子口’的大片土地,他和
‘大金刀’耿清,‘小金刀’胡长顺更合开了一家驴马行,专门包运‘拗子口’出往外地的
货物……”
燕铁衣冷冷的道:“这人真叫精明,好处全被他们占了!”
刘景波醒了把鼻涕,又接着道:“后来,‘拗子口’逐渐热闹起来,又有人陆续迁来这
里定居或做买卖,但不论是人头上,地头上,和产业的雄厚上,全比不了他们原来深植的基
础,慢慢的,大家就习惯听他们的,顺他们的,任什么事,这些人说了就算数,要怎么办便
怎么办,天长日久下来,这已成了规矩,待要不依也不行了,何况他们财大气粗,有人有
力,一般老民,谁也不敢犯着惹着,给自己找麻烦。”
燕铁衣摇头道:“这明明是一批土豪劣绅,恶霸奸商,竟却公然以地方上的名人善士,
富贾达官姿态出现,处处标榜仁义,实则为非作歹,声声维护公理,实则欺压善良,而鱼肉
乡里,横行地方,其独断专行,蛮横暴戾之作为,更是斑斑可见,我奇怪,你们当中竟没有
一个人敢出来揭发反抗?”
哭丧着脸,刘景波道:“燕爷,我们没有你这一身能耐,无谋无勇,拖家带眷的,那一
个不想活了?敢去虎嘴上捋蕦?”
望着欧少彬,燕铁衣道:“我们刘掌柜方才所说的话,都不假吧?”
欧少彬叹息了一声,道:“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燕铁衣道:“看来,欧先生,你比他们都来得明白,对事理的看法也必较深入,怎么也
逆来顺受之外更和他们狼狈为奸,叫人家牵着鼻子走?”
欧少彬苦笑道:“正如刘掌柜的说法,我也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开罪了他们,对我并不
是一桩合宜的事,他们只要愿意,随时可以赶我离开!”
燕铁衣正色道:“你身怀一技,还怕在别处找不到饭吃?”
低喟着,欧少彬道:“少兄,放弃一个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不似口头上说那样简
单,殊不论情感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以我行医这一行当来说,要经过多长久的考验才能获得
病家的信任;多少次的悉心施术才能立下这点名声?我已经快五十岁了,已倦于奔波流离之
苦,叫我再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来起,只怕我已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足够的时光了。”
燕铁衣同情的道:“说得也是……”
重重一哼,熊道元瞪着眼道:“那就正好叫你寿终正寝在这个鸟操人不爱的所在!”
横了熊道元一眼,燕铁衣皱着眉道:“你少打岔!”
欧少彬沉重的道:“燕少兄,我同刘掌柜的处境,都已据实告诉了你,你若能原谅我
们,自是感恩不尽,否则,便任你处置吧……”
刘景波胆颤心惊的央求着:“燕爷,求你高抬贵手,我们全是身不由己,受人逼迫……
燕爷,你恕罪啊……”
熊道元大声道﹕“别吆喝,那有这么便宜的事?”
燕铁衣却报以纯真童稚的一笑:“算了,我原也不想难为你们。”
呆了呆,熊道元急道:“魁首,就这么拉倒啦?”
燕铁衣瞪着熊道元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可以代我发号施令或更改我的意思起来?
我看你是钉子碰得少、毛病越来越大了!”
熊道元忙道:“属下不敢……”
燕铁衣道:“还不收回你的家伙?”
于是,熊道元赶快将抵在欧少彬胸前的一对银枪收回,讪讪入套;欧少彬拱拱手,微笑
道:“多谢留情——这位兄台好俊的手法﹗”
熊道元有些不大是滋味,只好瞪了对方一眼。
接着欧少彬又向燕铁衣长揖:“少兄宽怀大量,末学感恩不尽。”
燕铁衣忙道﹕“不客气,欧先生,当心你衣袍之内的那包‘见风倒’!”
欧少彬笑道:“少兄放心,得经过震荡纸袋才会破裂。”
走上几步,刘景波也打躬作揖,感激涕零的道:“多谢燕爷不杀之恩,燕爷,你可真是
个好人,比起他们那一伙来,不知要强上多少了。”
燕铁衣调侃着道:“刘掌柜,你却差点把我这‘好人’算计了。”
刘景波面红耳赤的道:“燕爷包涵,一想起这档子事来,迄今还混身泛寒,膝头哆嗦。”
燕铁衣一笑道:“罢了。”
接着,他又向欧少彬道:“欧先生,他们要你前来施计暗算我们,除了这‘见风倒’之
外,可尚有其它什么手段?”
摇摇头,欧少彬道﹕“只此一计,再无其它策谋。”
顿了一顿,他又接着道:“不过,或另有某些诡计对付二位,他们未曾相告亦未可走。”
燕铁衣道:“这一次他们未能得逞,必有下一次,不到黄河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熊道元又憋不住了,他悻悻的道:“魁首,我们莫非就只能窝在这里装孙?”
燕铁衣心平气和的道:“不要急,且待我问明了邓长的事,然后,有的是时间去一个一
个刨他们出来算帐!”
柳残阳《枭霸》
第五十九章 计就计 撒网捉鱼
望向欧少彬,燕铁衣又似笑非笑地道:“欧先生,你刚才替这位邓长治伤,可是真的是
在替他治伤吧?”
欧少彬庄容道:“绝对悉心医治,没有丝毫不尽不实、敷衍马虎之处。”
燕铁衣道:“可已峻事了么?”
欧少彬忙道:“尚未竣事,外敷药抹遍之后,还有多味内服丹散,此外,他头脸上的裂
痕及歪塌的鼻骨亦须加以包扎凑合,以令新肌生长接愈。”
回头看了床上的邓长一眼,燕铁衣又道:“请告诉我,他的伤,是否会有性命之虑?”
欧少彬道:“这人显然身底子甚厚──或是习武之辈;显然此一阵毒打,却是外伤多于
内伤,皮肉之创多于筋骨之创,内腑亦曾波及,但血气尚称稳当,他因为连续遭受震击,一
时痛苦过甚,又在天寒地冻的煎迫下,方才暂且晕迷,而血也流得不少,这却都是虚脱现
象,只要善加医治调养,不难痊愈如常。”
燕铁衣闻言之下,宽心不少:“这么说,他是不要紧了?”
点点头,欧少彬道:“他的情形,表面上看似是相当严重,实则尚不至危及性命,自然
往后的珍摄方面不可忽视,约莫个把月的功夫便可恢复健壮,在此调治期间日常养生之道尤
须谨慎。”
燕铁衣颔首道:“我会记得──欧先生,先前的情形,可真叫我担心,我怕他们已把邓
长打残废了。”
欧少彬道:“如果继续对他折磨下去,莫说残废,活活打死亦非意外;这还是他底子
强,抗得住,换了别人,恐怕情况就要比他恶劣多了。”
略一迟疑,他小心地道:“燕少兄,这人与你,大概颇有渊源吧?”
燕铁衣坦然道:“老实说,不止有牵连,关系还近得很呢!”
欧少彬道:“难怪少兄对他如此关怀,更为了他担冒这般风险。”
燕铁衣深沉地道:“你一定心里在想──值不值得?”
面色一肃,欧少彬道:“少兄恕过──”
叹了口气,燕铁衣平静地道:“此人名叫邓长,是我的一个得力手下,半月之前,告假
下山,却不知为了什么来到此处,更遭此横祸;我是因事路过这里,原只打算留宿一宵,明
日大早便走,却鬼差神使,恰巧遇上了这个场面,你说,我怎能不管,又怎能不气?”
欧少彬轻声道:“依少兄之见,那奸杀的勾当,可是令属下所为?”
燕铁衣凛然道:“我想不会是他干的,因为他不是能干下这等丑恶之事的人,但话虽如
此,我却仍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是他所为,自有帮规派律严加以惩处,反之,他如受了冤
枉,我亦必替他洗雪,同时,那冤屈他的人更得承担一切责任!”
欧少彬感喟地道:“这样一来,只怕事情就要闹大了。”
目光冷峭而森寒,燕铁衣道:“生死事小,誉节事大,欧先生,总有那始作俑者要食其
恶果──不论是谁都一样!”
默默片刻,欧少彬欠身道:“容我续为伤者诊疗。”
燕铁衣抬起身来:“请便,欧先生。”
站着发楞的刘景波,此刻挨挨蹭蹭的靠了过来,愁眉苦脸地道:“燕爷,你就好人做到
底,送佛送上天吧。”
燕铁衣不解地道:“怎么说?”
刘景波惶悚地道:“我刚刚想起,欧爷子同我受迫前来暗算你们,如今事败,又蒙燕爷
宽恕不究,这样好是好了,我与欧爷子却怎生向那干人王交待?”
燕铁衣“哦”了一声,道:“若是事成,他们如何得到消息?”
刘景波呐呐地道:“只要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尚无动静,就表示那‘见风倒’业已得计生
效,把二位及我和欧爷子通通迷晕,那时他们就会上来拿人……”
燕铁衣冷笑道:“倒是一条摆明了的‘苦肉计’!”
刘景波忙道:“燕爷,这是他们事先说好了的,那‘见风倒’的解药只能事后将人救
醒,却无从预防,他们说过,我同欧爷子只是暂时晕倒,待他们一旦成事,马上就把我们解
救过来。”
燕铁衣道:“现在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急得直搓手,刘景波道:“怎么办呢?燕爷。”
想了想,燕铁衣道:“最好的方法是──你们不要牵扯进这件事里来,我很明白你们当
前的处境,既不能得罪我们,又不敢得罪他们,因此,要有一个令你们敷衍得过去,而我们
又不至受害的法子,尤其是,尚须顾到你们与那些人表面上情分的维持,纵然是不得已亦
罢。”
刘景波无限感激地道:“燕爷,就指望你成全了。”
来回踱了几步,燕铁衣又深思着道:“在等候消息的那干人,都是些什么角儿?”
刘景波数着指头道:“有‘白财官’赵发魁,柴响鞭子,还有他们几个底下的混混,这
一阵里是否又有其他的人赶来,就也不敢说啦。”
燕铁衣道:“你不用着急,我会使你二位交待得过去就是。”
刘景波哈着腰,是从心底流露出的敬佩服气:“燕爷,人间世上似你这般的磊落汉子可
真是太少了,尤其混江湖的角色,更罕见你一样宽宏大度,肯为人设想的君子;这年头谁都
是自顾自,灯笼撑起照门前,伸伸手沾沾光都不干。”
燕铁衣平淡地道:“这不算什么,刘掌柜,你们原本不该受牵连,又何苦非拉着你们二
位进来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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