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媳妇 作者:随风月影兰(潇湘vip2013.12.25完结)
看那被拖走的倒霉花匠。
那花匠也正回头看她,一触及她的面容目光,花匠傻了一下,也忘了叫唤,就那么木呆呆被拉走。
原本静下来的台上台下,慢慢起了阵骚动。
观景亭里的玉仙儿停下弹琴,微微扬起粉颈,把脑袋偏向左看看,没看见冷知秋的脸,又偏向右看看,还是没看见,粉红的玫瑰唇瓣一撇,甚是泄气——凭什么她要先没了自信,这样在意那小媳妇的相貌?就因为成王殿下对其赞许有加?还是因为那是项宝贵的妻子?
台上,冷知秋挺同情那个倒霉花匠的,目送他下去了,更加走得小心翼翼,就算此刻朱鄯再摔十个茶盏,她也一定能稳住,不会手抖。
石梯下面,项沈氏压着声音喊:“儿媳妇,稳住!”
这样令人窒息的阵仗,就被头一次参与的冷知秋碰到,项沈氏能不担心吗?
冷知秋倒没觉得多紧张,冲婆婆淡淡点了点头。
花盆很重,她绕着水镜台走完半圈,已经累得有些喘,鼻尖沁出薄薄的汗。那细细的喘息,幽幽的花香,纤细宁静的身姿,俏生生晃过所有人的眼睛,还没见到真容,已自销了千万人千古的魂。
朱鄯挑起眉,觉得这女子的身影似乎有点眼熟。
冷知秋慢慢走下南面的石阶,弯下腰,轻轻放下了“月光白”。
“哗——”人群中一声整齐的赞叹。
也不知是叹那牡丹花,还是叹站在花丛后的美人。
冷景易眉头拧成了麻花。可恨之极,项家还嫌乱子不够么?竟然让他的女儿如此抛头露面,供世人“观赏”,惹上麻烦谁来负责?项宝贵这常年不在家的坏小子,能护得住媳妇么?!
他要是知道,就是项宝贵建议把媳妇放出去练练翅膀,准会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吸溜”一声,是他身前不远处钱多多吸口水的声音——混账!岂有此理!冷老爷气得直掐自己的手心。
另一边,观景亭里的玉仙儿大吃一惊,瞪圆了桃花美眸,怔怔然自言自语:“是她?怎么是她?她就是项宝贵的妻子?”
她见过那俏生生绝世姿容的小姑娘,在长青草坡上,项家的祖坟附近——哎,她早该想到的,会出现在那里的如此美人,除了项宝贵的妻子,还能是谁?
手指甲内侧的银针微微抬起,对准的不是朱鄯,而是冷知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立刻想要那女孩死。
一只素净的手按在她的手背,将她抬起的手指一根一根按回琴弦上。
身旁布衣飘飘,青灰色的袖口掩盖了两人的手,也掩去了他拔走她指甲内银针的动作。
他是木子虚。
玉仙儿愤然扭头瞪过去。“你做什么拦我?”
“不要做错事。”木子虚淡淡的说完,将银针悉数拢在掌心,便不疾不缓的退出观景亭,消失在人海中。
——
在冷知秋之后上台的,就是花寡妇。
令人惊诧的是,花寡妇捧出的,居然也是牡丹,而且是非常罕见的“贵妃插翠”——丰满盈润的粉红色花朵叠了至少6层,中间的雌蕊形如翡翠玉簪,点缀得犹如粉面贵妃,正娇滴滴簪着玉簪子,含羞带笑。
项沈氏有点傻眼。这牡丹种得居然比她还好……就凭花寡妇那水平,怎么可能?
这时,台上首观看良久的朱鄯终于开了尊口。
“苏州不是牡丹之乡,难得这里的花匠不但种出品种独特的牡丹,而且种得……还不错。”
看来,这位爷总算看出点兴致来了。
胡一图赶紧奉承:“大人眼光精准,这两株牡丹的种植花匠,在苏州都是有名的,往年总是这两家拔得头筹。”
花匠们陆续到齐,展示完毕自己的得意之作。
胡一图问朱鄯:“现在开始,百姓们会选出其中最好的五盆花,大人要不要走近了观看?”
朱鄯不理他,面无表情的半阖着眸子。
胡一图只好讪讪的笑。
台南侧,五十四位花匠站在五十四盆开到极致的花盆后,还有一盆花死在了台上,它的主人正被二十大板打得哼哼唧唧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人们围拢在冷知秋和花寡妇的花盆前。
好些人根本就没看花,直勾勾瞅着冷知秋,铜钱就直接进了她面前的木箱,又被后面的人一把挤走,还在恋恋不舍踮起脚尖回头看。
冷景易错着腮帮骨,怒火涛涛。他的女儿岂能如此被一班凡夫俗子聚众观赏?!可恶至极!
冷知秋一开始还没察觉,渐渐也就有些明白过来,别扭的微微退了一步。
“赢了也不光彩,不就是年轻漂亮么!”花寡妇歪着嘴白着眼,念念有词的小声挖苦,倾泄不满情绪。
当然也有真来欣赏花的。
“好像还是花寡妇那盆开得好?”有人疑惑。
“颜色是花寡妇的好看。”有个人打了个响指,将铜钱投进了花寡妇面前的木箱。
对于这种议论,冷知秋不以为意,识得“月光白”的本来就不多,更何况是这苏州蛮地。
人群中有个声音幽幽淡淡飘来:“等闲不识月光白,姑娘,为了给大家开开眼界,你该把黑夜搬来,才能让这奇花焕发光彩。”
冷知秋心里一动,循声望去,人群中,那人布衣简简单单,青灰色的衣衿,束发纶巾,人淡如菊,不是滥好人木子虚是谁?
看来,他这是又来做好事了。
“奈何知秋搬不来黑夜。”
不料她话音刚落,身后台上朱鄯却突然开口:“将那盆‘月光白’搬到八角亭琥珀台,八角亭全部用黑布蒙起来。”
又是个识货的,而且这个特殊待遇很有用。
冷知秋心怀感激的转身,对着中间的大官低头弯腰福礼。“多谢大人恩赐。”
朱鄯冷冷道:“你不必谢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这‘月光白’是不是真的,如若不发光,本官就治你的罪。”
“……”冷知秋抬头看过去,心想这人怎么像个阎王。
朱鄯定定瞅着她,双眸依然半阖着,突然问:“你是哪家媳妇?”
冷知秋没回答,胡一图先抢着解释:“她是本地一个姓项的人家新娶的媳妇儿,她夫君是跑船商户,一般不在家。”
这糊涂官又自作聪明,特地重点说明“夫君不在家”这个情况。
“项?”朱鄯脸色沉下去,盯着冷知秋问:“你父亲是谁?”
冷知秋若有所思的看看他,答道:“家父一介草民穷酸,恐怕贱名有辱大人尊听。大人,那‘月光白’已经摆上琥珀台,请您移步观看,一验真伪。”
朱鄯睁开眼睛,嘴角有趣的弯起一个弧度,站起身便走向八角亭,下台阶前,一指冷知秋:“将此女带上,如果‘月光白’不发光,就将她投入荷花池!”
“……”冷知秋暗叹,世间百态,真是什么人都有。这官儿任性无常,嚣张跋扈,草菅人命鬼见愁一个。
人群乌压压寂静。
冷景易挤到台阶下,找到项沈氏,怒火爆发却又不能大声呵斥,只能恶狠狠盯着她,咬牙切齿道:“知秋若有什么意外祸事,冷某和你们项家没完!”
项沈氏正在思索花寡妇的牡丹怎么种出来的,被他打断思路,也没好脸色。
“能有什么意外祸事?你女儿厉害的很,不晓得你一天到晚穷担心什么。”
“你!”冷景易差点想动手。他女儿“厉害”?!厉害得让心存不轨的人吞口水,让位高权重的人威胁扔荷花池?这当婆婆的还一点儿不担心的样子,到底是儿媳妇非亲生女儿,不知道心疼啊!
水镜荷花池中央,风荡漾,鼓起八角亭上蒙着的厚厚黑布,像一只巨型黑灯笼。
曲廊这一面的黑布轻轻撩起,朱鄯走了进去,他衣衿上那两颗明珠立刻发出莹莹的光芒,原来,是两颗夜明珠!
同时,人们也惊奇的发现,那盆摆在琥珀台上的白牡丹,竟然在黑黢黢的亭中闪烁着层叠的光芒,就像月光一般朦胧雅致。叶片变得暗沉,显得寂静无声,更衬得那芳华吐露的花盘就像活过来的月宫仙子,清丽动人。
夜明珠如星如月,与“月光白”牡丹辉映成趣。
“哗——!”
人群中排山倒海的惊叹。
冷知秋也看得出神,这株牡丹在沈家庄园子里时,她就喜欢在夜间散步去看它,但此刻与夜明珠相得益彰的样子,却别有一番风情。
朱鄯走出八角亭,亭中顿时一黯。
他瞥一眼冷知秋,“倒是真品,不过可以种得更好。”语气依然冰冷。
大约在他眼里,世上没有东西是完美的,是值得他赞美的。
冷知秋不在乎褒贬,至少不用被扔进荷花池了,她要进去搬走“月光白”,朱鄯却一把按住她的肩,阻止她。“就放那里,不用搬走。”
咦?他不知道放在这里的花是今年的花中之王吗?他不是说这牡丹种的不怎么样吗?
“大家投钱选花还未结束,岂能让‘月光白’先占了琥珀台?”冷知秋认一个理。
朱鄯冷笑道:“小王说将它放在这里,谁敢不服?”
说罢拂袖而去。
胡一图忙一扯冷知秋的衣袖:“小姑奶奶,贵人青眼相加,你还多说什么?别犯傻。”
冷知秋莫名其妙的瞧着“贵人”的背影,片刻后,却依然回到水镜台南面,站在投钱的木箱后,朗声道:“花本无高低贵贱,这里的五十四盆鲜花,哪一盆不是花匠们倾尽心血栽培而成?哪一盆不值得欣赏品味?又岂容他人轻易践踏我们的一片赤诚丹心?”
此言一出,其他花匠,除了花寡妇之外,全都十分动容。他们明知道这比赛不公平,明知道有人可以凭外貌就能赢取桂冠,有人凭上床掰开大腿就能摘得“花王”之称,但他们还是来参与了,还不是为了展现自己辛苦栽培的得意之作,希望寻到懂得欣赏的知音?
冷知秋继续道:“知秋在这里请求诸位乡亲父老,依照自己心里的喜好,喜欢哪盆花就投哪盆花,不要被其他因素干扰。凡有失公平者,天道不容。”
朱鄯皱眉,双目鹰隼,重重放下手里新换的茶盏。
胡一图紧张不已,等了片刻,发现没摔,这才松了口气。
“说的好!”人群中有人突然高声呼应。
顿时,人们嗡嗡议论开来,接着,人群慢慢开始分流,不再围堵在冷知秋和花寡妇面前,其他花匠面前空空的木箱里陆续有了几枚铜钱,虽然不多,但已经是很好了。
那些花匠激动得眼眶发红,鼻子酸酸的直抽抽。
——
远远看去,人山人海,明镜高台,斯人如玉如仙,纵然百花斗妍,不及冷知秋十分之一。
玉仙儿独坐在观景亭中,默然沉思。
不知何时,木子虚在她身后,若有所思的交握双手。“想不到项某人无耻残暴之辈,竟然能娶到如此贤妻,可见天意弄人。”
玉仙儿冷哼一声,手指拨动琴弦,留下一串叮叮咚咚。
过了一会儿,玉仙儿道:“都说文王不近女色,你可知道其中缘故?”
木子虚摇头:“不知。”
“他原有个中意的女子,不过死了。”
“噢……”
玉仙儿回眸瞥了他一眼,勾起嘴角,轻声道:“还有个有趣的事,文王最大的靠山是令国公,其子紫衣侯与项宝贵这位娇妻有段风流案,如今再添上一个文王,那位小媳妇可当得起祸水红颜了。我想,这对主上来说,可是件大好事。”
木子虚淡淡问:“所以,你不准备杀她了?”
“不杀,嘻嘻,我还要和她做个好朋友。”玉仙儿轻笑着弹奏起一曲高山流水,“嗯,高山流水,知己好友,哈哈。子虚,你帮我想个办法,安排我和她来点缘分。”
木子虚微微蹙眉,但还是点头答应。
——
花王大赛第一阶的结果出来了。
往年项沈氏拿第一名是没有悬念的,但今年,花寡妇居然铜钱数比冷知秋还多一枚。
项沈氏早就不在乎第二阶的“花王”桂冠,她在乎的是第一阶大家对她种花水平的认可。没想到,今年居然输给了她最不齿、最看不起的、靠卖X取胜的花寡妇!她咽不下这口气!
冷知秋刚回到台下,项沈氏就拉住她胳膊急急问:“知秋,你看出那婊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诶……”冷知秋摸摸鼻子,目光瞥向项沈氏背后正笑的得意的花寡妇。
被叫婊子,还能笑得那么开心,也属难得。
这两位老冤家还没开战,胡杨氏却领着儿媳妇火气冲冲的赶过来,不满的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项家的,还有那个知秋,你们的花怎么连第一阶都赢不了?”她还准备好了要羞辱花寡妇,落井下石呢,结果居然第一阶就输了,真是错看了冷知秋的能耐。
花寡妇不敢在知府大人的正牌妻子面前耍横,反正已经赢了,她就先溜走偷着乐。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