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剑
朱铃芷附和道:「杨大哥快说,别卖关子了。」
「其实朱兄已中奇毒而不自知。」
朱佑樘微笑道:「愿闻其详。」
「朱兄所中之毒名为无痕,无色无味,一般验毒之法对之无效,中毒之时丝毫不觉,就算毒发亦如病发猝死,若非下毒之人,决计不知殿下其实是中了奇毒。」他为了取信朱佑樘,自是将这无痕之毒说得愈发厉害。
朱佑樘稍稍动容道:「天下竟有如此杀人于无形的奇特毒药?」
杨飞自怀中取出那两个锦囊,放到朱佑樘面前桌上,道:「这红色锦囊之内便是无痕,而这黄色锦囊内乃是解药,朱兄若是不信,何不找个精通之人查验查验?」
朱佑樘沉吟片刻,对仇鸾道:「仇统领,你去叫小安子将南宫御医请来,就说本太子旧伤复发,记得不要惊动宫内之人。」
「卑职这就去办!」匆匆离去。
朱佑樘又道:「不知杨兄此药从何得来。」
杨飞犹豫一下,道:「实不相瞒,上次派小弟前来行刺朱兄的乃是梁芳,他对我妻子下毒,还拿我岳丈要胁小弟,小弟不得不从。」
朱佑樘怒道:「竟有此事,梁芳那狗奴才,实在大胆!杨兄放心,上次之事,我绝不会放在心上。」
杨飞连忙称谢,又道:「幸好朱兄谎称身受重伤,那梁芳为安抚于我,将解药给了小弟,我妻子这才化险为夷,不过小弟也身受重伤,还多亏铃芷姑娘相救。」
朱佑樘闻言愕然,望向朱铃芷道:「原来杨兄这些日子一直藏在你宫里,铃芷,你怎可瞒着为兄?」
朱铃芷俏脸腾起两团红云,羞涩道:「皇兄不是也将假装受伤之事瞒着铃芷?」
朱佑樘抚着右臂道:「为兄没有骗你,这里倒真受了伤。」
朱铃芷跺足嗔道:「皇兄,你在耍赖。」
朱佑樘哈哈大笑,半晌方道:「杨兄请继续说。」
杨飞道:「小弟今晚向铃芷姑娘辞别出宫,想在最后寻寻梁芳晦气,一路尾随他到了安喜宫,听到他将对朱兄下毒之事向万贵妃和盘托出,还留下这两个锦囊,这才离去,小弟和万贵妃打了一架,差点落败,最后被一名宫女相救,半招险胜,夺了锦囊,便来东宫。」
朱佑樘闻此事牵扯万贵妃,脸色愈发沉重,反问道:「万贵妃竟会武功?此事是真是假?」
「小弟岂敢欺瞒太子,小弟一时大意,这条小命差点丢在安喜宫。」
朱佑樘沉吟许久道:「本太子也不能因偏听你一面之词而妄下定断,若下毒之事不虚,本太子可出面作保,求父皇重审你岳父一案,并对你刺杀本太子一事概不追究。」
「草民多谢太子殿下!」杨飞大喜过望,拜伏在地。
「杨兄快快起来,如你所说之事不假,该谢的是我才对!」
朱佑樘上前亲自将杨飞搀起。
杨飞甚是激动道:「朱兄胸怀坦荡,气度非凡,若朱兄不是太子,小弟一定跟朱兄义结金兰。」
朱佑樘哈哈笑道:「就算我是太子,又有何不可?杨兄不是也与宁皇兄结为异姓兄弟了吗?」
杨飞搔首道:「那时小弟根本不知朱大哥乃皇室中人,否则小弟岂敢造次?」
朱铃芷忽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干什么?」
二人相视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
仇鸾恰好进殿,见此情形,厉喝道:「大胆逆贼,意欲何为?」
杨飞傍上朱佑樘这棵参天大树,自觉前途光明,姚昭武之事迎刃而解,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松开朱佑樘,笑嘻嘻道:「仇统领莫要这么大的火气。」
仇鸾哼了一声,向朱佑樘施礼道:「殿下,此人可曾对你不利?」
「没有!」朱佑樘止住笑意,反问道:「南宫御医何时可至?」
「现在宫门已关,须待片刻,殿下请见谅。」
等了近半个时辰,南宫逸总算姗姗来迟,见到杨飞,佯作不识,把了把朱佑樘脉门,剑眉紧拧道:「殿下晚间可曾服下什么汤药?」
「跟往常一般,服了一剂。」
「可是为何其中多了一些东西?」
朱佑樘脸色剧变,仇鸾道:「可是毒药?」
南宫逸道:「说是毒药也是,说不是毒药也不是。」
杨飞心中大骂:「败家子卖什么关子,这不是害老子吗?」
朱佑樘道:「此话怎讲?」
南宫逸道:「此药只作催发之用,如果服药之人无伤无病,此药反可强身健体,激发那人体内潜能,如果服药之人染有痼疾旧伤,那时便会复发,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以致一命呜呼,殿下请将右臂伤带解开。」
朱佑樘依言而为,南宫逸细细察看,那道伤口三四寸长,伤得并不深,只是原来已渐愈合的地方皆已裂开,汩汩有鲜血渗出。
南宫逸道:「殿下请看,此处愈而复裂,正是药发之兆,如不及早解去药性,血将愈流愈多,药石难治,最后血尽而亡。」
朱铃芷大急道:「南宫先生,那还不快快救我皇兄。」
南宫逸神色凝重道:「此药极为复杂,配制解药更非数日之功,那时殿下早已命不久矣。」
朱佑樘抓起红色锦囊,递给南宫逸道:「先生请看,小王服的可是此药?」
南宫逸倒出些许,在鼻端嗅了嗅,神色大变,抓住朱佑樘道:「此药殿下从何而来?」他与许子吟争斗数载,对许子吟的配药之法颇为熟稔,一嗅知情,便知乃许子吟配制,他陪梅云清入京,寻的便是许子吟,闻得许子吟的线索,岂有不追查的道理。
朱佑樘未将南宫逸无礼之处放在心上,苦笑道:「小王岂有自服毒药的道理,都是这位侠士自别处盗来。」
杨飞道:「是梁芳让许子吟配的,南宫神医,你看看黄色锦囊中可是解药?如果是的话,待你为太子解毒之后,我便带你去寻梁芳晦气。」
南宫逸又查看了解药,心中暗惊:「能将此药配得无痕,实在自叹不如。」
朱佑樘服了解药,又上了金创药,伤处血流方止。
而仇鸾早已去调查送药的太监,果真被梁芳暗中收买,禀告朱佑樘之后,便制住穴道,关了起来。
朱佑樘叹道:「若非南宫先生,吾命休矣,南宫先生,请受小王一拜。」
「殿下何必如此!」南宫逸慌忙避让。
杨飞瞪了南宫逸一眼,心想明明是老子拼死抢来解药,功劳怎么落到败家子头上了?
朱佑樘见杨飞面色不豫,已知其意,又道:「杨兄救命之恩,容后再报,现在就请杨兄和南宫先生随小王入宫一趟。」
杨飞惊道:「入宫干什么?」
朱佑樘所说的入宫当然是堂而皇之、正儿八经的进入宫内,他又是刺客,又是逆贼,不是自投梁芳罗网吗?
朱佑樘微笑道:「当然是寻梁芳晦气。」
此行去见皇帝,不能身藏利刃,否则落下一个弒君之罪反而大大不妙。故而杨飞将蝉翼剑偷偷交给朱铃芷保管,又交代了彩霞之事。
他扮作东宫侍卫,尾随朱佑樘之后,望着紧守宫门的锦衣卫,忐忑之间,又有些暗暗好笑:这些家伙哪会想到刺杀太子的刺客,正伴着太子大摇大摆自他们面前经过?
朱佑樘先去司礼监,找到怀恩,询问朱见深今日在何处就寝。
怀恩知有大事,不敢怠慢,亲领众人亲往。
朱见深今晚服了梁芳奉上的丹药,在册封不久的孙贵人处大展一番雄风,正在熟睡,闻朱佑樘求见,也只好不情不愿起床召入。
朱见深见朱佑樘满脸怒容,问道:「皇儿为何动怒?」
「宫内有人要害儿臣。」
朱见深安慰道:「皇儿遭人刺杀,朕早命梁公公全城缉拿,你伤势尚未痊愈,岂可在深夜出行,小心受了风寒。」
「多谢父皇关心,其实儿臣只是受了轻伤。」
朱见深疑惑道:「那皇儿为何要说受了重伤?」
「儿臣甘冒欺君之罪,实是为免打草惊蛇,暗中查探刺客行踪,经过多日查访,终于让儿臣查出幕后主使。」
朱见深皱眉道:「却是何人?」
他做了二十多年皇帝,对宫中明争暗斗见得多了,早已隐隐猜到刺杀朱佑樘之人是何人主使,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朱佑樘咬牙切齿道:「乃是梁芳。」
「是他?」朱见深大惊:「皇儿可有证据?」
朱佑樘指着跪在地上,腿软脚麻,暗中叫苦不迭的杨飞道:「父皇,这位便是那日刺杀儿臣的刺客,不过他亦是因家人才受梁芳要挟,现已弃暗投明,将梁芳的阴谋和盘托出,请父皇恕他刺杀儿臣之罪。」
朱见深面色阴晴不定,半晌,对杨飞道:「你起来说话,将事情经过再说一遍。」
「多谢皇上!」
杨飞揉揉发麻的双膝,先从梁芳拿姚昭武父女要胁他,让他假扮太监说起,言及自暗道潜入东宫,还拿了梁芳给的那张地图作证,说得有声有色。
当然不忘提了姚昭武的冤情,再说到遭梁芳派人追杀,逃入东宫,得太子收留,其中惊险处,连朱见深也为之动容。
后来再说单枪匹马去找梁芳算帐,无意间发现梁芳在太子药中下毒,便盗了解药,为太子解毒。
此时轮到南宫逸登场,证明朱佑樘确实中了奇毒,连毒药也带了些来。
那个被梁芳收买,战栗不已的送药太监一古脑的全部招供。
最后朱佑樘泪如雨下,声情并茂道:「父皇请为儿臣作主啊。」
三人事前打好商量,绝口不提万贵妃,咬定所有事都是梁芳所为,但朱见深心知肚明,万贵妃决计脱不了干系。
「反了,反了!」
朱见深拍案而起,气得一阵喘息,多亏娇滴滴的孙贵人抚胸静气。
孙贵人含沙射影道:「皇上,区区一个奴才,恐怕没那么大的胆子,恐怕梁芳背后有人主使。」她当然巴不得万贵妃因此失宠,那自己的日子便好过多了。
朱见深恨声道:「来人啦,传梁芳前来晋见,朕倒要看看这狗奴才如何辩解。」
他语声未落,一个小太监匆匆奔入道:「皇上,梁公公求见。」
「好,很好!」朱见深哼道:「说曹操曹操到,传他进来。」
小太监领命而去。
少顷,梁芳连滚带爬的进来,向朱见深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如丧考妣道:「皇上,万娘娘她,万娘娘她……」言及此处,已然泣不成声。
朱见深心中一紧,喝道:「娘娘她怎么了?」
梁芳痛哭道:「万娘娘中痰猝薨了。」
请继续期待蝉翼剑续集
~第一章还魂奇术~
夜已三更,顺天府尹杨文增仍未就寝,他的首席幕僚王师爷,也不得不偷偷打着哈欠,强撑精神,望着主子在房中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
王师爷来前,已知其中原因。
两个时辰前,宫内使者押来一名嫌犯,罪名是夜闯皇宫,刺杀万贵妃,还宣了朱见深的口谕,令杨文增审问查讯。
使者随即便告离去,连杨文增欲向他打听一下个中详情,亦不可得。
杨文增由外省递调京城,擢升顺天府尹这个令人眼热的位置,管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那些朝廷大员,达官显贵,在他手中犯事者着实不少。
只是他为人方正,素有贤名,皇帝知他品行,每每维护,倒也不曾行差踏错,便是汪直嚣张之时,亦未寻得他的短处。
今日这名叫杨飞的疑犯,身负夜闯皇宫、行刺万贵妃的大罪,既不交东厂和锦衣卫审问,也不移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跟宗人府亦未扯上干系,偏交他这小小的顺天府尹处理,个中深意,引人深思。
“秉章,你说圣上到底是何意思?”
秉章乃王师爷表字,等了近盏茶的功夫,王师爷终闻杨文增沉声发问。
王师爷跟随杨文增多年,便似他肚中蛔虫一般,自知前后原委,已猜到杨文增会有此一问,心中早有腹案,好整以暇的道:“圣上将此疑犯交由大人审问,只因大人处事公断,深得君心。”
杨文增皱眉道:“秉章休要拍我马屁,这个烫手的山芋万一处理不妥,我杨文增便沦落万劫不复之地。”
王师爷道:“大人不必如此沮丧,此事对大人来说,利大于弊。”
杨文增精神一振道:“此话怎讲?”
王师爷轻咳一声,杨文增已知其意,摒退左右道:“此间已无他人,秉章但讲无妨。”
王师爷手捋短须,微笑道:“小人斗胆请问大人,不知大人是想搏名,抑或是升官?”
杨文增听他说得如此直白,不觉稍稍一愣,反问道:“何谓搏名,何谓升官?”
王师爷侃侃而谈道:“此案看似难办,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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