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玉弓缘
不可。我岂只“捣乱”,我还要掘吕四娘的坟墓,毁她的棺材,将她的骨头烧灰,然后整顿
邙山门户!”
原来这老和尚名唤灭法上人,正是了因的徒弟。独臂神尼的门下,本来共有八人,以了
因为首,除了吕四娘因为是独臂神尼的关门弟子之外,其他六人:曹仁父、李源、周浔、白
泰官、路民瞻、甘凤池,他们的武功都是了因代师传授,后来因为了因大逆不道,叛师叛
国,吕四娘奉了师父的金牌遗命,会合同门,在独臂神尼墓前,将了因杀死,其时了因已收
有两个徒弟,吕四娘因为他们的恶迹并未昭彰,虽然也随着了因做过一些恶事,但可说是迫
于师命,不敢不从;吕四娘念在同是邙山一脉,既然杀了了因,就不再追究他们了。不过经
过同门公决,了因这一支人,从此被清洗出邙山派外。
了因这两个徒弟从此也就不敢再在江湖上出头露面,大约过了十年光景,了因的大徒弟
早死,二徒弟出家为僧,自己取名为灭法和尚,他为人深沉之极,几十年来勤修武功,只因
他畏惧吕四娘,所以在吕四娘生前,他不敢贸然发难。曹锦儿虽然知道有这一个人,但他既
然销声匿迹,曹锦儿也就几乎忘记他了。想不到他在独臂神尼逝世的五十周年,竟然带了两
个徒弟,突然在邙出出现!
江南七侠之中,除了吕四娘之外,其馀六侠的武功,既然都是了因所授,灭法和尚继承
了因的武学,也就身兼六个支派的所长,刚才他用“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跌翻两个邙山派
的弟子不过是小试其技而已。
灭法和尚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后,立即大剌剌的问道:“曹锦儿,你这个掌门人的位子是
谁给你立的?”曹锦儿大怒说道:“你凭什么身份敢来问我?”灭法和尚道:“我师父是独
臂神尼的首徒,我是他硕果仅存的弟子,排起长幼尊卑之序,几时轮得到你?即算我谦让不
为,你们推举掌门,也该先向我请示!”翼仲牟冷冷说道:“灭法和尚,你早已不是邙山派
的弟子。我曹师姐接任本派掌门,乃是吕师叔生前指定,如何轮到你管?”灭法和尚冷笑
道:“当年吕四娘以本门最幼的师妹身份,犯上作乱,诛戮掌门师兄,排斥我们这一支人,
我今日正是要把这件案子翻过来,她的措施,我根本就不承认。所以今日掌门人的位子,非
重新推定不可!”
翼仲牟斥道:“了因叛师投敌,当年本派清理门户,明正其罪,将其诛戮,武林同道,
无一异议,铁案如山,岂容更改?你不念本派前辈对你赦免之恩,竟敢到此胡作非为,我邙
山派岂能饶你?”灭法和尚冷笑道:“翼仲牟,你如今身为邙山派一个大宗的宗主,【按:
江南七侠分为七支,各为一宗;其中又以甘凤池、白泰官两支人最盛,称为邙山派下面的两
个大宗。】又是江南丐帮的帮主,在武林中也算得有点名气了,饮水思源,你对我的师父应
该如何感恩戴德?你可知道,你师父甘凤它的武功也是我师父传授的吗?你今日竟敢直呼我
师父的名宇,只凭这一点,我就先不饶你!还有你曹锦儿,当年你以晚两辈的身份,也踉着
吕四娘叛上作乱,今日又潜位掌门,更不可恕!如今我有两条路由你选择,第一条是你与我
单打独斗,只要你接我的十招,我就承认你是邙山派的掌门;第二条是你向我叩头谢罪,另
选掌门,另外还要为我师父建墓立碑,披麻带孝,好了结当年那桩公案!”
曹锦儿气得七窍生烟,不待灭法和尚说完,便即举起龙头拐杖向他打去,翼仲牟提起镔
铁拐仗,给师姐掠阵。灭法和尚哈哈一笑,身躯一侧,避开曹锦儿打来的拐杖,不先还手,
却向着翼仲牟喝道:“咄,我师父这根禅杖你还不还给我么?”原来翼仲牟所使的这根镔铁
宝拐,乃是甘凤池当年在了因身死之后,将了因的禅杖在邙山石壁之中拔出,改成铁拐,传
给他的大弟子吕青的,吕青因此得了个“铁拐仙”的称号,吕青死后,这根铁拐又传给他的
师弟翼仲牟,故而灭法和尚有此一言。
灭法和尚声到人到,但见他一个“盘龙绕步”,闪过了曹锦儿的一拐,立即便抢到了翼
仲牟的跟前。翼仲牟一招“雷电交轰”,铁拐舞起了一道圆圈,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同灭法
和尚的光头击下。灭法和尚喝声:“来得好!”挺肩一接。“蓬”的一声,击个正着,翼仲
牟忽觉那根铁拐向旁一滑,心中一凛,说时迟,那时快,灭法和尚早已一掌斩来,掌势飘忽
之极,以翼仲牟那样的武功,竟也不知他打向哪个部位,刚刚要使“铁板桥”的功大闪避,
灭法和尚已抓着了杖头,向前一送,翼仲牟蓦觉一股大力撞来,本来以他的武功而论,虽然
不是灭法和尚的对手,最少也可抵敌个二三十招,只因他在前几天受了孟神通修罗阴煞功所
伤,虽得天山碧灵丹调冶,元气仍未恢复,被灭法和尚顺着他后仰之势一送,翼仲牟登时跌
翻,铁拐也给他劈手夺去。可是翼仲牟在跌下之时,也还了他的一掌,扫中他的手腕。
灭法和尚手惋一缩一伸,翼仲牟跌出了一丈开外,灭法和尚将那根镔铁拐仗掣在手中,
哈哈笑道:“翼仲牟,本门沾衣十八跌的武功,你还得苦练勤修!”一个转身,曹锦儿的第
三招“五丁开山”刚刚使出,灭法和尚手腕一抬,双拐相交,但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
聋,曹锦儿虎口酸麻,不敢硬接,杖头一颤,回仗一戳,竟然用粗重的拐杖使出判官笔的招
数,刹那之间,连点灭法和尚的七处大穴。可是灭法和尚继承了因的武功,曹锦儿这一招虽
然厉害,却是对他无可奈何,但见他铁拐一挥,也是一招“五丁开山”,铁拐点了五下。将
曹锦儿的招数尽都化开,反而戳到了曹锦儿胸口的“璇玑穴”,曹锦儿迫得回拐防身,又硬
接了他的一杖,这一下的劲道比刚才更猛,曹锦儿踉踉跄跄的向后连退三步,灭法和尚如影
随形,跟踪追击,一拐紧似一拐,将曹锦儿迫得透不过气来。
邙山派众弟子看得惊心动魄,要知曹锦儿是掌门人的身份,亲自与敌人动手,众弟子可
不便涌上去助阵。何况灭法和尚声言要与曹锦儿较量本门的武功,邙山派的弟子若然以多为
胜,当着这么多的武林英杰面前,纵然胜了,也是有伤颜面。
跟灭法和尚来的那两个军官也看得目不转睛,看到了第五招,灭法和尚已经完全占了上
风,杖影如山,将曹锦儿笼罩得风雨不透,那两个军官松了口气,相视而笑。灭法和尚忽地
喝道:“你这两个蠢娃娃,你们到邙山是作什么来的?还不赶快掘了吕四娘的坟墓!”那两
个军官应声“遵命!”拾起铁铲,立即又同吕四娘的坟头铲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两个名叫于郊、裘玉的邙山派弟子跑了出来,他们是白泰官的得意弟
子,在邙山派现存的第二代弟子中,武功仅次于翼仲牟、曹锦儿、卢道磷、林锦笙四人,如
今曹锦儿正在与灭法和尚对敌,翼仲牟受伤不能再战,卢林二人这次因事未有参加,他们二
人已是邙山派弟子中武功最强的两个了。
那两个军官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头也不回,拔出佩剑,反手便迎,另一只手仍然掩
着铁铲铲土。
白泰官是江南七侠中的“神刀手”,他所传的刀法以快、狠、多变驰誉武林,于裘二人
乃是他的入室弟子,一上来便展开师门绝技,快刀斩落,但听叮叮当当之声有如繁弦急奏,
竟似有几十口刀同时斩落一般,快到难以形容。
可是那两个军官竟然头也不回,就用佩剑反手接刀,施展的也是自家的快刀绝技,剑法
刀法本来大有差异,如今他们用佩剑当成短刀来使,虽然一样是自家的刀法,但因为剑有两
边锋刃,轨削的部位,出手的轻重,却又与短刀不尽相同,千裘二人不懂得适应,攻得快,
败得也快,斩到第十六刀,便听得嗤嗤雨声,两人的手腕都给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们虽然斩了一十六刀,却不过是晃眼的工夫,曹锦儿在这时间之内,只不过挡了灭法
和尚的一招,便见这两个师弟败了下来,又惊又怒,险险给灭法和尚的铁拐打中。灭法和尚
哈哈笑道:“你们号称邙山派的第三代弟子,却连我的徒弟也打不过,本门武功未免太粗疏
了,你还有脸皮做掌门人吗?”
要知了因和尚这一支人若然不是给邙山派清洗出去的话,这两个军官便应该算是邙山派
的第四代弟子,论起辈份,于裘二人是他们的师叔。虽然白泰官的武艺乃是了因代师所传,
依序类推,了因的徒孙也就等于白泰官的徒弟,但在名义上于裘二人终是长了一辈,长辈败
给晚辈,在武林中是最失体面的事情。于裘二人气得七窍生烟,以他们的功力而论,本来可
以赢得那两个军官的,只因不适应他们的刀法,致遭败绩,实在感到非常不值,可是他们乃
是邙山派中有数的高手,在武林中也是颇有地位的人,他们以师叔的身份败给师侄,若然不
肯认输,再上去挑战,那就不唯有失体面,且是迹近无赖了。因此他们虽然怒火冲天,也只
得一声不响。
就在邙山派的弟子大感踌躇,不知再派谁去之际,那两个军官又在吕四娘的坟头上倒了
几铲泥土,翼仲牟大叫“反了,反了!”挣扎起来,在他徒弟的手上夺过了一柄铁尺,便待
上前拚命。
他刚刚受伤,邙山派的同门岂肯让他再战,有几个人拦着他,另有几个人跑出去,在这
危急关头,他们迫不得已,只好以多为胜,先制上那两个人铲吕四娘的坟再说。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那几个邙山派的弟子刚刚跑上墓道,陡然间忽见一个人飞身跃起,
有如大鹏般凌空抓落,那两个军官,还未来得及转身,铁铲刚刚举起,便给这个人一手一
个,抓着背心,摔将出去,刚刚跌在翼仲牟的跟前,跌得四脚朝天,动弹不得。
这个人正是金世遗!
金世遗这一下突如其来,大出众人意外,想不到他刚刚遭受邙山派的围攻,如今却忽然
为邙山派出手,擒了那两个掘墓的军官。
灭法和尚虽然以前没有见过金世遗,但却是闻名已久,一见他这形貌举止,立即知道他
便是江湖上所说的那个“毒手疯丐”,不由得心中一凛,想道:“这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武
功不在我下。”铁拐一挥,将曹锦儿迫退三步,随即仰天笑道:“曹锦儿,你这掌门人却原
来是要倚靠外人来给你撑腰么?邙山派枉称名门正派,即算你请外人撑腰,也不该请一个恶
名远播的毒手疯丐来呀!哈,哈,天下英雄在此,就凭这一点你已扫尽了本派面子,我今日
非把你逐出门墙不可!”
曹锦儿臊得满面通红,大怒骂道:“谁请外人帮忙来了。你胡说八道,吃我一拐!”她
本来想顺口骂金世遗的,但话到口边,转念一想:金世遗这一举动到底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便骂不出来了。何况刚才他们与金世遗由争吵以至动手的事情,到会的各路英雄觐见亲闻,
又何必自辩?不过曹锦儿既不敢再骂金世遗,又没有自辩,反来覆去,便只有骂灭法和尚
“胡说八道”,辞锋便显得软弱无力。灭法和尚越发嘿嘿冷笑,显出绝不相信、一脸鄙夷的
神情。
就在灭法和尚冷笑之时。金世遗也发出刺耳的笑声,将灭法和尚的笑声直压下去,灭法
和尚双眼向他一瞪,道:“你笑什么?”金世遗道:“我笑你放屁。”灭法和尚拐杖一挥,
又把曹锦儿迫退三步,怒道:“我说错了你么?”金世遗冷笑道:“曹锦儿她是何等样人,
岂能请得动我?”灭法和尚道:“那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金世遗道:“曹锦儿虽然平庸,
我瞧她不起;吕四根却是我平生最佩服的人,我今日特来给她上坟,有谁敢动她的坟头的一
草一木,一撮泥沙,哼,哼,我金,世遗就先放他不过!”灭法和尚道:“哦,原来你只是
为了吕四娘?”金世遗道:“你和曹锦儿争什么掌门,吵什么你们本派的公案,这些我全不
理。不过,你刚才骂我的话,我可记在账上了!”
灭法和尚听说他不管邙山派的事情,先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立即答道:“你要与我
算账?好极,好极,待我了结今日之事,一准奉陪便是。”斜眼一瞥,但见金世遗守在吕四
娘的坟前,果然并不上前帮手。
由于金世遗这么一搞,灭法和尚没有尽全力去对付曹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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