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玉弓缘
你找他也没有用。”李沁梅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问她母亲:“他当真是喜欢了别人?是
谁?是谁?”冯琳深知女儿脾气,心想:“不如告诉了她,让她死心。伤痛一时,总比纠缠
不清的好。”便道:“他欢喜的恐怕还不止一个呢:既有什么谷姐姐,叉百什么厉姑娘。我
也不知道他真正欢喜的是哪一个!”李沁梅叫道:“谷姐姐?厉姑娘?咦,那不是谷之华和
万胜男吗?”冯琳道:“不错,谷之华我是认识的,她是四娘的关门弟子。那个厉姑娘我也
是见过的,大约就是你说的厉胜男吧?”李沁梅道:“妈,你没有听错?”冯琳道:“我一
路跟踪她们二人,到这上清宫时,正听到金世遗向谷之华倾诉心曲。哈,好笑得很。他最初
还误把谷之华当做那个厉姑娘呢。原来他正是和万姑娘在这里有约会的,”
李沁梅喃喃说道:“他和厉胜另在这里约会,呵,我明白了|.”冯琳道:“你明白了
就好!”李沁梅道:“这怎么回事,我一点也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冯琳摸摸她女儿的
额角,并没有特别发热,不觉糊涂起来,心想:“她怎么一忽儿说明白,一忽儿又说不明白
呢?”她怎知道:李沁梅第一次所说的“明白”,是指“明白”了厉胜男为什么要骗她这回
事;第二次所说的“不明白”,那却是真的不明白了。
玄风道长气喘呼呼的赶来,笑道:“你们两母女是为了金世遗吵嘴吗!”其实玄风道人
的轻巧本领绝不在冯琳之下,他是有意落后的。李沁梅一把抓着了他,冯琳道:“梅儿,你
见过这位玄风道长,叫一声道长伯伯〃”李沁梅道:“道长伯伯,你可知道金世遗哪里去
了?”玄风笑道:“你母亲将他打跑了,我怎知道?”但见李沁梅眩然欲泣,不忍再开玩
笑,装作想了一想的神气,再道:“他在我这道观住了将近一个月,请工匠造了一只海船,
恐怕走出海去了。”
李沁梅听了,拔腿便跑,冯琳叫道:“梅儿!”李沁梅道:“我要把他唤回来!”冯琳
没有办法,只好和女儿一同下山,走至海边,但见月光之下,海平如镜,极目远眺,隐隐可
以看到海中心一个黑点。李沁悔叫道:“世遗哥哥,你听得见我吗?”冯琳仰天长啸,随着
鼓汤丹田之气,发声呼道:“金世遗,你回来!”冯琳使出“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在毫
无阻隔的海面上,最少可以传出十余廿里,可是那只船却不见回来,再过一会,连黑点也不
见了。李沁悔海边怅望,目断遥天,禁不住伤心泪下。
其实冯琳的叫声,金世遗是听到了的,但是,可惜他没有听到李沁悔的声音。他只道李
沁悔已往苏州,哪想得到,她竟是和母亲同在海边向她呼唤。金世遗本来就要避开冯琳,他
只听到冯琳的声音,反而吓得他赶紧张起风帆,船走得更快了。
厉胜男笑了一笑,道:“这妇人是谁?”金世遗冷冷说道:“天山冯琳。”厉胜男笑
道:“啊,原来是李沁梅的母亲,岳母唤女婿,你为什么不答应她?”金世遗怒道:“你胡
说什么?”金世遗被她追着一同出海,对她一直是冷冷淡淡均不假辞色。厉胜男却似并不放
在心上,过了一会,忽然一本正经的说道:“金世遗啊,你听过一句“同舟共济”的古语
么?”金世遗道:“怎么?”厉胜男“璞嗤”笑道:“你知道这句话就好了,你尽避对我不
高兴,可是如今咱们是同在一条船上啊!”金世遗拿她没有办法,心想海程遥远,不知何口
才寻得到那个古怪的海岛,总不能终日不言不笑,冷漠对她。这样一想,对厉胜男的怒气便
减了几分,说道:“我本来对你没有什么,只是你太欢喜捉弄人了。”厉胜男笑道:“我不
过是学你的行事而已,说到捉弄别人,你还是我的老前辈呢!”金世遗啼笑皆非,回想起自
己过往种种向人恶作剧的事情,暗笑这真是一个“活报应”。厉胜男聪明活泼,好比一枝解
语鲜花,懂得的古怪事儿也颇多,金世遗和她在浩瀚无边的海汗之中航行,倒是减了不少寂
寞。金世遗这只海船是雇工定造的,此海客载货的洋船当然小得多,但用的是上等木材,十
分坚固,速度也要比一般海船为快。他在船上贮备了两个月的粮食柴火,就是欠缺新鲜的肉
食,厉胜男不懂得掌舵,闲里无事,轨在船上钓鱼,她烹调的本领倒是不错,每天给金世遗
弄饭洗衣,天天吃鱼,也弄得出许多花样,把金世遗服侍得甚为周到。这样航行了几天,金
世遗虽然还谈不上对她有什么好感,但最少对它的恶感却是减轻了许多!
在海上过了几天,闲来无事,金世遗就给她讲一些武林中的奇闻异事,厉胜男也将她祖
先的故事讲给金世遗听,原来她的祖先就是在二百年前邪派中有数的人物厉抗天。厉抗天是
当时邪派第一高手乔北溟的弟子,又是他的管家,当时也曾闻名天下。不过过了二百年之
后,如今知道乔北溟的已经不多,知道厉抗天的,更是少之又少。据厉胜男说,乔北溟当年
受了重伤之后,厉抗天甘冒性命的危险,一直不肯离开他。后来以形势所迫,乔北溟孤身出
海,临走之时,把他的武功典籍都传给他。乔北溟则发誓要待自己融会了正邪各派的武功,
达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之后才重回中士。可是他一去之后,就永远不回来了。厉家藏有乔北
溟的武功典籍,代代相传,从来不敢向外面露过口风,却不知怎的会给孟神通知道,杀了厉
家男女数十口,抢去了若干秘典,其中包括了练“修罗阴煞功”的秘法。万家只逃出厉胜男
的母亲和当时还在栏袱中的她,两地的母亲也在几年前死了。
厉胜另说起二百年前之事,好像颇以她的祖先为荣,说起乔北溟师徒当时大闹中原,杀
得各路英雄闻风远避的事迹,兀自眉飞色舞。金世遗不禁起了隐忧,心想:要是帮她找到了
乔北溟在海岛上埋藏的武功秘岌,她除了报仇之外,会不会藉此而成为一女魔头呢?不过金
世遗已答应了她,如今又一同出海,当然是不能再反悔的了。
还有一点金世遗不解的是:据厉胜男所说,乔北溟出海之后,厉抗天使隐入深山,那么
厉胜男又怎知乔北漠已在海外练成正邪合一、超迈前人的绝顶武功,因此便要急急找寻他后
半性的武功心得?金世遗也曾试探过她,厉胜男狡猾得很,一碰到金世遗试探,就吧话题绕
开。
最初几天,海面平静,船行平稳,厉胜男也常常站到船头眺望海景。到了第五天的中午
时分,厉胜男正在船头钓鱼,忽见海上鱼摹跃出水面,奇奇怪怪无所不有,百张了翅膀的飞
鱼,有像伞子一样的水母,有一张嘴便吐出一大团漆黑墨水的大墨鱼……厉胜男正要叫金世
遗来着,忽觉船身动汤。金世遗叫道:“快回舱来!”话犹末了,忽听得海啸如雷,旺涛陡
起,一股巨浪突然冲上船头,厉胜男吓得腿都软了。金世遗一把将她抓住,拖了回来,厉胜
男衣棠尽湿,但见金世遗神色惊慌。喃喃说道:“天色晴朗,怎么突然起了海啸?”厉胜男
问道:“什么海啸?”金世遗道:“那是海底受了震动,波浪卷起的啸声:现在并没有大风
暴,难道是哪一处的火山提前爆发了?”厉胜男道:“咦,你是知道有那个海岛的火山,要
在什么时候爆发的么?你说的提前爆发是什么意思?”
话犹末了,一个巨浪像山室般冲来,小船随着洪室抛起,厉胜男从未受过风浪之苦,如
何禁安得起,但觉眼前金星乱冒,有如腾云驾雾一般,急忙卧倒船舱,双手牢牢抱着一个米
袋。小船随着波涛起伏,厉胜男的五脏六俯都好像要翻转过来。登时大呕特呕,连隔夜的信
饭都呕了出来。
浪头一个一个的打上船头,金世遗也变成落汤鸡了。好在他惯经风浪,立即斩断桅,卸
下风帆,镇定把舵。一面运用“千斤坠”的内家功力,稳住船身。小船在急流巨湍之中打了
几个盘旋,终于脱了险境。可是船身已破了几个裂口,金世遗只得把积存的十几袋米堵住。
然后将厉胜男扶了起来。
厉胜男呻吟道:“早知风浪如此险恶,我宁可不要甚么武功秘岌了。”坐起来抬头一
着。但见金世遗笑容满面,虽然浑身湿透,却好像高兴非凡。
厉胜男啧道:“我快要死了,你高兴啦!”金世遗笑道:“你死不了,好好的躺一会
儿,我找药给你吃。哈,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厉胜男道:“谁知道你安着什么坏心眼
儿?”金世遗大笑道:“我本来不是好人,但这次却是安着好心眼儿。你觉得吗,海水是冷
的。”厉胜男道:“海水不是冷的难道还是热的吗?”金世遗道:“若然火山爆发,海水就
是热的了。哈,哈,我着错了。火山并没有爆发。这次的海啸,大约是因岛海底地震,而且
震动得也还不算剧烈,”说至此处,忽然叉有点忧形于色,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引起地
震?难道是火山快要爆发的预兆?”厉胜男忍不住问道:“喂,你说了好几次火山爆发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金世遗忽地面色一端,郑重说道:“你怕不怕死?你若怕死,我把船修补好了,送你回
去,我一个人出海。“厉胜男虽然觉得海上的风浪实在难受,但要她离开金世遗,要她舍弃
了有希望可以找到的武功秘岌,她到底还是不愿。当下立即答道:“若然船破人亡,我死了
你也大约不能活了,我怕什么?”金世遗道:“不一定是因为巨浪覆舟,比如说我现在要去
冒一个性命之险,你也愿跟我去吗?”厉胜男道:“你能去我就能去,本来去找乔北凛的武
功秘岌,我就是准备冒性命之险的。”金世遗道:“好,那么你不必问关于火山爆发的事
情,到时你自会知道。”厉胜男心想:“那幅昼中的海岛有一个火山,莫非金世遗说的就是
那个火山?可是他也没有到过那个海岛,他又怎知海岛上的火山会往什么时间爆发?”
金世遗待她换过了衣服,便在药囊中找了几颗药丸给她服下,厉胜男不久就人了梦乡。
第二日醒来,上船头一望,远远着见一片青色的陆地。
海风吹来,竟然是热呼呼的,热得令人难受。厉胜男吃了一惊,高声叫道:“世遗,世
遗!”一回头,只见金世遗早已站在她的背后,笑嘻嘻的问道:“什么事情,这样大惊小
敝?”厉胜男道:“海上的天气真怪,清晨时候,就这么热:咱们到了什么地方了?”金世
遗道:“再过一会,还要热呢!”海船顺风,疾如奔马。过了一会,哪海中的孤岛看得更清
楚了,好像水彩画似的.一大十青绿的颜色中抹上一笔深红,那是岛中的一巫山室,山头光
秃秃的尽是红岩,天气果然越来越热,厉胜男汗如雨下,叫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赶快离
开它吧!”金世遗再扯起一面风帆,对着那海岛驶去。厉胜男心中一动,想道:“莫非这就
是乔北汉当年所住的那个海岛,这样热法,只怕岛上真有火山。”心念末已,只听得金世遗
笑道:“这是我的老家啊,非常好的一个地方啊:你怎么诅咒它?”厉胜男奇道:“你是在
这个海岛长大的么?难为你受得了这个气候。”金世遗道:“不错,我在这海岛上整整住了
一十三年,从前的气候没有这么热的。不管怎样,我到了老家,总得回去探望。你愿不愿意
做我的客人?”厉胜男实在不愿意在这海岛停留,可是金世遗执意要回老家,厉胜男没法,
只好和他上岸。
海滩上的砂石热得似火炭一般,厉胜男的脚上起了热泡,金世遗扶着她走,厉胜男心中
甜丝丝的,也就不觉得怎么热了。
海风中带来浓郁的香气。走到海滩的尽头,厉胜男一眼望去,突然大吃一惊,失声叫
道:“蛇,蛇!”迎面一排树木,树上盘着的、挂着的尽都是蛇:那些树木也怪得很,树干
弯弯曲曲的,俨然蛇形,树上又本来挂有长蛇,骤眼望去,整株树木就好像是无数大蛇小蛇
纠结而成。那股浓烈的香气也是这种怪树发出来的。
金世遗一声长啸,登时树上的蛇都像箭一般的飞射下来,厉胜男吓得魂飞魄散,一扬手
便想打出一把梅花针,她玉腕力抬,金世遗忽然伸指在她的虎口一弹,那一大把梅花针都射
上了空中。金世遗笑道:“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有我在这里,他们不会咬你的。但你若伤
害他们,我可就不能给你做保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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