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月1.16
几个女人相互看一眼,冷眉瞟林婉莹,吃吃地笑起来,其中一个道:“这院子里一房一屋是有按规矩排的,咱们还真不知非妻非妾的林小姐该住哪儿呢。瞧我这张嘴,该称林夫人才是。”
“手上有银子,睡哪儿不行?何必跟咱们这些苦命的主抢。”
林婉莹把男婴的襁褓换个方向,脸上笑意不减,道:“各位姐姐教训得是,婉莹是来照顾小世子,自然要住在九爷院子里。”
“哟,咱可担不起这声姐姐。”
“也不知哪儿来的野狐狸,生只崽变个戏法就成九爷的长女,这可真是世间都稀罕的事儿。”
“咱可得快点儿走,省得那股子骚味熏着人。”
各房媳妇离去,林婉莹斜抱小孩弯腰与苏嬷嬷行礼告退,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带那个抱女儿的丫环回孟九白的院子。
孟九白遣退丫环,搂住林婉莹要亲热。林婉莹垂头推开他,孟九白见她使性子,搂住她坐在床沿轻声哄,不见女子笑,只闻啜泣声。
“这是怎么了?依了你的意思,把你带进府,又不高兴。”
林婉莹红着眼眶轻念,指着睡篮里的女婴道:“囡囡被人轻贱,我这做娘的能笑得起来?”
孟九白脸冷下来,道:“早说这内院麻烦,你不是说不要名份也要跟着我孟九?”
“就我这样还能挣什么名份?”林婉莹扯着纱绢吸鼻水,轻骂道,“我放在外头自在日子不过偏要挤进这府里头,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冤家!你在外头给你大哥打拼,老夫人前头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大冬天的坑也不热,你说你这九爷住这院子里有意思么?”
孟九白脸色柔霁,抱住女子在她脸边轻呷,林婉莹推却三两次,孟九白也生气,放开她,冷颜道:“我又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如今有屋有坑,你还待怎样?”
“我待怎地?我能怎地!”林婉莹气呼呼地念道,“你也不想想,若非这院子里自己人少,秀兰公主如何会被三房那边谋害?你得信儿的时候,人都没气了。他们这是在断你的路,你还想不明白老夫人那心思,全在自己儿子身上,诺大家产怎么能让你分去!”
“你倒是想得多,你就睡在这儿,有事以后再说。”孟九白兴致全失,起身拉好衣袍要走。
林婉莹反而腻到孟九白身上,拉住他,在他耳旁吹气,道:“我这不是给你想法子么?趁着老爷子放话,咱多接几个人进府里,以后有事也好照应。”
孟九白犹豫,林婉莹拿自己的胸脯在男人身上磨蹭,甩开手绢解男人的腰带,边说道:“就几个丫环婆子,不会让你在老爷子前头难做,”这时两人已膛诚相见,“你别忘了小世子那病,可不能叫老爷子知晓。”
“依你。”
孟九嘟哝一句,拉下床帐,要抱女人。萧如月伸手摸摸鼻子,哭两声,林婉莹立时起身,钻出床幔,披了白绸衫抱起女孩到另间屋,让丫环哄小孩入睡。
丧礼过后,林婉莹安排嬷嬷和丫环四人进孟府,和孟老爷子配给侍候小世子的一等仆妇丫头八人,杂役若干,这九房的仆人规数和日常用度已远远超出长房嫡长孙的标准。林婉莹生的女儿,只得一个老嬷嬷照管。
这天差地别的待遇,让孟府几房太太找到由头,各院把说得难听,那些话传到西厢东耳房,年纪小些的丫环气得哭肿眼睛。林婉莹只是冷笑,她抱着小男童,异常珍视,吃穿用度挑得极其精细,教养半分不落下,待他如掌上宝。
萧如月的父亲有时候都为被冷落的女儿吃味:“囡囡才是你亲生的。”
“没娘的孩子最是可怜,你们家啊,人多事杂个个鬼心眼,你瞧瞧哪个能真心疼你这个儿子。”林婉莹这话,把孟九白栓在府里足足一个月没跑到府外养的妾室那儿。
这事儿在后院传开,别说孟老爷子满意,就是孟老太太也挑不出错,她特意遣贴身的嬷嬷送了份补奶水的汤到西厢东耳房。此后,孟府其他几房下人嘴里再也传不出东耳房的是非。
秀兰公主留下的孩子,摆满月酒时,孟老爷子请鸿学大儒起大名。席间发赏钱,老爷子想起九子还有个大女儿。萧如月的母亲答了,女孩的闺名让老祖宗排个辈儿就成。
如此识大体,不争不闹,又尽心尽力照顾正房留下的小子,这九房外室给孟老爷子长足面子。孟老太太也没亏待她,给林婉莹定下妾的名份。这样,林婉莹算是在孟府站稳了脚跟。
仆妇丫环们都在说林婉莹命好,也有精明的瞧出来,说新来这位比秀兰公主会做人。这话是赞是贬故且不论,萧如月倒是有几分欣赏林婉莹,只是一时猜不出小世子特别粘林婉莹的缘故。
003.初探津门
小世子戒奶后,孟老太太让苏嬷嬷传话给九房,明日到津门走亲戚,让东耳房的也准备准备同去。这消息让东耳房的丫环仆妇个个喜笑颜开,说着太太要发达喽之类的话。
萧如月也有份同去,林嬷嬷抱着八个月大的女婴去见太太,孟府里依这里的大家规矩叫谢母恩。林婉莹接过女儿,眼泪汪汪,说着想煞囡囡,和女儿脸贴脸,亲了又亲,才详细问起女儿的日常细故。
听到女儿会认人会翻身,这女子惊喜连连,当场便逗萧如月叫妈妈。萧如月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睡觉。
林婉莹很伤怀,从出生就没带过一天的小孩都不认得亲娘。林嬷嬷在旁帮衬几句,说孩子不能离娘,让太太抱睡一晚。这当口,屋里小世子哭声渐起,林婉莹收起哭音,将女儿交回林嬷嬷,脱口而出:“妈,你带囡囡避避。”
萧如月吓了一跳,照顾自己的奶娘竟是自己的外婆。这林婉莹玩的是哪一手?林嬷嬷抱着孩子,眉眼间多了几分愁苦,老人劝女儿给世子找个宫里出来的老御医看看:“造孽啊,贼老天咋不开眼。”
林婉莹却道:“妈,你别管了。那是傅秀兰自己种的恶果,报应在她儿子身上。”语气里有种业报得应的痛快,她敛了眼眉里的欢喜,转身开门吩咐人把唐瘸子找来,“小世子又犯病了。”
唐瘸子,萧如月是知道的,一个形将毙命的老烟枪,吸的是最费钱又最讲究身份的神仙五石散,还有一身见不得人的脏病。这人连倒夜香的人都不待见,孟府的人怎么会允许他接近那个小世子?
林嬷嬷抹着眼泪叹气,抱着萧如月回偏远的小屋。
一夜无话,第二天,孟府车夫驾马车送老少一行十人,分三车赶到津州。
津州城外,村镇道路两旁,酒旗飘飘,武馆林立,块块匾额白底黑字写着XX八卦拳馆,XX太极剑馆,中原第一镖局,馆外男男女女打拳练武,精神气貌蓬勃向上,让萧如月印象深刻。这地方的人重商尚武,国民自强,总是值得高兴的事。
进城后,最打眼的便是乔记凤凰楼,这家戏楼网罗有京津地区最出名的梨园戏伶,售票口就写着四大名伶同台竞艺的宣传标语。
车夫打一鞭,马车转弯,驶进和平路。街道开阔,行人如织,商铺遍地开花,开放式的玻璃商柜里展览有精美而奇异的舶来品,听说来自海外。
女人乌丝盘旋,扣鲜花小帽,绸裙拽地,蜿蜒而行;男人头发高束,戴笼纱冠,硬挺长袍外罩外纱,丝履着地;捕快背大刀左右两侧十步一岗,萧如月判断,这儿应是津州最繁华治安最好的地段之一。
穿过砂枫树林间道,马车在道底停下,门牌上刻着简文公府。实际上,主人家姓李。这位李家三房太太因出自简亲王府,人称简三太太,和死掉的傅秀兰是表亲,孟家硬是攀了这层本该断掉的关系走访亲戚。
临近门前,孟老太太再次嘱咐众人恭顺不要多话。不久,简府管家亲自来开门,把客人领进大厅,异域香料味浓重的木制小楼里,地上铺波斯来的手工地毯,金色流苏随处可见,镶翡翠的鼻烟壶、镏金的红宝石器皿、造型奇特的阿拉伯银水罐,风格有点杂乱,大概是要表现其家富贵。
众人坐定,仆人上茶后,简府女主人掀帘迎客。
简三太太摆着宗室贵族的排场,言语间很是看不上世家名门以外的人,有点埋怨老祖宗怎么带林婉莹这么个登不上台面的妾室。
老祖宗略略解释,这位简三太太神情间才好看些,她淡淡地吩咐,叫管家安排林小姐歇下,没事儿去朱雀大街逛逛,全算她房里的。
受到这样的白眼待遇,林婉莹气得不说话,进了客房就摆起脸色。孟九白没有哄她,他拦住林嬷嬷,让她把女儿交给他。孟九白拎着特制的大摇篮,拐过几道弯,一栋红墙砌成的院楼隐在杨柳清湖畔。
那儿隐约有朗读声传出,孟九白像做贼似地四顾,见无人拦阻,他迅速走进去,从敞开的乌木窗口望去,有个中年夫子摇头晃脑,正给十来个少年少女讲课。
其中一个少年站起来,叫了声:“表叔。”其他人像是没注意到孟九白,这是一种对不欢迎亲戚的漠视,会让只要有点眼色的人见了就要尴尬露出窘态。
孟九白表现出极好的涵养,他装模作样地问了表侄的功课,说有不懂就去问他,好歹也是考取过功名的。房里最壮实的那个少年不耐烦地叫他有话快说,没事不要打扰他们学习。女童们用线装书掩着口鼻,眼睛骨碌碌地转,好奇地打量不速之客。
“咳,明文,”孟九白叫着先前那个少年,舔着脸说请表侄在休息的时候看顾下女儿,他要陪老祖宗去看戏,“囡囡很乖。”说完,不待李明文拒绝,把女儿和摇篮扔在家庭课堂里离开。
萧如月还没来得及把父亲哭回来,就听到夫子讲课声:“想那奸佞赵高何等诈作,与皇甫太尉、君家太宰等诸重臣合谋,欲胁独相李斯伪诏,幸秦皇高瞻远瞩,早已料臣下有谋逆篡位之心,特设监察少府暗访各位臣令大夫。
监察令慕容戴安得信,持秦皇秘诏至北地,召公子扶苏回咸阳登极。
此时,宰相李斯亦与赵狗虚与委蛇,与君山中尉、武夷詹事反挟伪太子胡斯,于骊山脚相待持。慕容戴安与公子扶苏夙夜相逢,与上将军蒙急奔回都,终将叛逆一党全数剿灭。”
李斯辅佐公子扶苏登基?
多滑稽的事,萧如月想,说不准那位在谋反事件中充当重要角色的李斯就是穿越人物,否则,不能解释这么不合理的历史事件。
讲史的夫子继续讴歌秦皇的雄才大略,那位堪与三皇五帝比肩的始皇大帝横扫六国,统一中原,建立影响后世千年的政治、军事、监察制度,秦皇后世皇子皇孙在秦皇的庇佑下,建立不世功业。
呃。。。就当听说书。未来,她既不想做考古学家,也不会成为历史研究者,从前的从前离自己实在太遥远,活在当下才是要紧,活在没有汉武帝、没有唐明皇、没有康熙大帝的历史里。
这样的历史非常彪悍,内容也像天书一样,偶尔能听到些许熟识的历史名人在秦几世下创立丰功伟业。
萧如月打了个小哈欠,闭眼睡觉。她醒来时,漆黑的大教室里,安静得只听到湖畔虫鸣声。她按按饿得发慌的肚皮,在摇篮里找到两个米粉瓶。
她一边吸吮,一边想着大户人家主母与庶子的预谋:孟老太太肯认庶子的私生女,内情可没怜庶子子嗣单薄那么简单;孟府庶出的九子,要争家产,即使是死掉的女人、不喜爱的正妻,能利用的关系要彻底利用。
不知林婉莹可知枕边人的意思?萧如月讥讽地一笑,尽管肚子还饿,她记得留三分之二瓶的米粉。
004.枯恩求荣
简文公府的少爷们把婴儿的存在彻底忘却,与机灵聪慧的女童们上课交流做功课两不误。
萧如月考虑引起注意后高傲少爷们的反应,自觉得不偿失,等多掌握消息再想法子应对。第二回见到讲史的夫子,他来读大秦皇室发布的官邸纸报:万国公报。
读完,夫子把它放在讲台处,风吹过,报纸飘动。
在那个秋光泛金的午后,萧如月得到了那张油墨飘香的报纸,标记:西元1660年11月16日。她所处的时代,大秦惠盛十年。
她迅速浏览各版块主标题,科举文七科武一科开考时间地点安排,内容划定;太学医部招生,考试地点时间;国学乡学祭酒(即大学校长)、司业(副校长)、学政新任名单。
官员荐举,某某州刺史举某个孝子;官员奖惩,某监察御使授爵位,其夫人得赐;还有江洋大盗于某时斩首于菜市口的内容,最后全版,刊登有各海岸港口海船出行的日期、路线及所载货物。
与波斯、大食、天竺、新罗、罗刹、苏门答腊、菲律宾、南沙群岛的航线上标记丝绸、茶叶、香料税收比率上涨下调,看着这张详尽的航海图,萧如月咝咝抽气:太平洋叫东帝海?!扶桑岛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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