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身计.风眼 作者:蔚空(晋江2014.6.13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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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情与理的抉择
第1章　谷雨
凌晨三点才睡下，七点就醒来的谷雨，状态委实不太好。
她对着镜子洗漱的时候，看到里面映出的女人，眼肿唇干，目光呆滞，脸色苍白，简直就是无可救药大龄单身女人的最残酷写照。

上半年四月份，她度过了人生中第二十八个生日，如今已是下半年仲秋，掐指一算，她的三字头年华似乎越来越近。
男人三十而立，女人三十而……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谷雨不是伤春悲秋的女人，但偶尔早上醒来，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副常年熬夜作息不定的鬼样子，还是会生出那么一丝郁卒。

谷雨出生时恰逢谷雨时节，便是她名字的由来。
谷家是小康之家，谷雨爹妈都是老师，一个大学搞学术，一个中学拿教鞭，不过都算是开明宽厚的中国式家长，自小视谷雨这个独女为掌上明珠。虽不是大富大贵，但谷雨打小生活还是可以称之优渥，典型不知人间疾苦的城市女孩。

又因她少时学业出类拔萃，容貌秀丽可人，个性开朗讨喜，是那种走到哪里，都像是脑袋顶着一团光芒的孩子，光芒四射到闪瞎过同龄人钛合金眼许多年，用儿时玩伴后来的话说，就是忒没公德。
在那些年里，他们师大家属院的大人们但凡一聊天，一聊到各家孩子，必然会有人说到，你看人家老谷家的闺女如何如何……
总之就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人生虽然苦短，世事却是难料。谁也无从预知，命运长河蜿蜒而下，被生活大浪淘沙之后，各自会变成何种风景。
于是便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那些家属院里被自家父母点着额头恨铁不成钢教训着，你要是有人家谷雨一半该有多好的孩子们，多年之后，早已不乏企业高管，科技新贵，仕途新星，再不济也是婚姻幸福完满。
而她这个当年别人家的孩子，却日渐泯然于众，如今站在二字头的尾巴上，依旧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周刊记者。
呃，还很不幸地迈入了剩女大军。

不过好在谷雨个性随了她那潜心做学术大半辈子，却因不屑投机取巧，最终只混了个副教授职称的老爸。说的高端大气点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定从容，说的直白些其实就是有点没心没肺，天塌下来也觉得会有高个顶着，就别说那点人生落差了。
所以，谷雨对自己的现状，除了照镜子时不小心发现眼角多了一根细纹时，会产生一瞬间的危机感之外，多数时候，她完全心安理得地接受，甚至还会乐在其中。

当然，如果不是跟若干年前金光闪闪的少年时代相比，谷雨混得其实也还算光鲜亮丽。
她供职的《新视野》杂志，在江城是首屈一指的新闻周刊，每期发行量超过二十万，即使放在全国范围内，也颇具影响力。
而她摸爬滚打六七年，也早从当年的菜鸟，混到了如今的资深记者。

只不过，媒体人表面光鲜，生存状态却并不尽如人意。成人社会，现实残酷，在这里，不讲考试分数，多只看权钱二字。
比如他们杂志社，记者基本工资不过两三千，大部分收入全靠上稿。但一家杂志社记者总共十余人，杂志版面有限，记者的采访报道，每期不会超过七八篇，也就是说，每个星期总有人上不了稿。

谷雨当初毕业刚进杂志社，就曾有过连着几个月一篇稿子都没通过的经历，每月拿着两千块的基本工资，靠着父母的接济熬了大半年。
而如今她就算已经做到资深记者，稿子几乎不会再毙，可那又如何？月薪依旧不过万八千，比起大公司的小白领都相差一截。
更无需说做其中的压力。

做一篇深度调查，跟踪十天半月甚至几个月都是常有之事，在外奔波劳累之后，回来还得熬夜赶稿。可即使熬坏了身体，收入撑死了也还是只有那么一点。
人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正是他们这苦逼的群体。

刚入行时人人都说是为了理想和热情，但时间一长，理想会被现实磨灭，热情会被压力撂倒，渐渐就会知道当初的自己不过是很傻很天真。
无怪乎为了点蝇头小利，去干没节操勾当的记者如今比比皆是。
像那些四处跑活动领红包贪点小便宜的事情就无需多说，给商人政客写软文拿好处也早已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谷雨遗传了他老爸那老学究的清高，但显然遗传的不够彻底。不过几年的职业生涯，便学会了坦坦荡荡地与生活握手言和。
也或许是她骨子里天生并非那么正义耿直，所以对日渐流俗从众的自己，相当坦然。

她会乐此不疲地以记者身份参加一些商业活动，就为了领取主办方三五百的红包，并会因这种小便宜而洋洋得意。
她也曾为了买房拿折扣采访过一家地产商，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报道，其间全是违心的溢美之词。当然，在报道出来的两个星期后，她如愿以偿地用五折折扣价，买下了她现在所居住的那套小公寓。
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中，谷雨很识时务地学会了现实。

对于谷雨来说，做记者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不用朝九晚五的坐班。杂志社除了每周四的例会，其余时间，记者自由度非常大。
当然，逢周四如果没有重要外采，所有记者都必须回社里开会。这也是为何谷雨凌晨三点才睡，七点又不得不爬起来的原因。
别人是黑色星期一，她是黑色星期四。
报选题，见同事，见主编，被主编夸或者被主编骂，基本上都集中在这一天。

因为路上堵了一会儿车，谷雨来到办公室时已经九点多，他们小办公室的其他三人已经到齐。这个小屋子其实就是媒体从业者生存状况的缩影。
年过四十的老周还带着宿醉的酒气，靠在椅子上无聊地翻着早报；对面的李庆近期炒股炒得快要走火入魔，一早就对着电脑里的K线，双眼赤红，像极了电视里征伐牌场的赌徒；杂志社之花吴曼曼放在桌子上的包包，从上个星期的LV换成了全新爱马仕，此时正拿着手机软糯甜腻地说着话，想必那头是新交的有钱男友。
酒鬼、赌徒、拜金女、再加上谷雨这个快进入三十不婚就该判刑的大龄剩女。一个小屋子就像是一个戏剧小舞台，真是处处精彩。

谷雨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在自己座位坐下。大概是昨晚睡得太晚，太阳穴隐隐有些疼，她不自觉的皱眉揉了揉。
对面的李庆觉察，从电脑前抬起头问：“又熬夜了？还是夏家扬的案子？”
他口中夏家扬的案子，是最近江城闹得最火的新闻。三个月前，富二代夏家扬，在夜店捅死店内服务生，一时引爆舆论。

谷雨点点头，抚着额头叹道：“嗯，外面炒得那么厉害，可跟了这么久，还是一点新东西都挖不到，头都快炸了。”
李庆和谷雨是同校同院不同系的同学，当年他是中文系才子，她是新闻系学霸，不过在学校时只是点头之交，毕业时一同进了《新视野》，才算是真正熟络起来。
刚进来时，因为同学这层关系，两个菜鸟相互扶持相互打气，一路在杂志社磕磕绊绊到站稳脚跟，早已结下与男女之情无关的深厚情谊。

那头老周听了两人对话，扬了扬手里的报纸：“谷雨，这也不能怪你，这些报纸还不是天天追着，可连夏家请谁当律师都没打听出来，每天也就是发点被害人老爹煽情的控诉，煽动煽动舆论。听说下个月就一审了，外面炒得那么厉害，网上天天有人签名请愿，什么‘夏家扬不除天理难容’，要是法院这次不判个无期以上，看怎么平息舆论？”

老周全名周书立，是杂志社元老，早年也是记者出身，不过年纪大了图安稳，便从一线退下来转型做了专职编辑，打理杂志里的几个专栏。但毕竟是新闻人出身，如今跑新闻的热情没了，看新闻的热情倒还没消退。经常跟谷雨他们讨论时事。

“无期？”吴曼曼此时已经挂了电话，嗤笑着插话，“你们也不看看夏家扬老子是谁？夏立成，江城首富，政协委员。夏家就夏家扬这根独苗，别说是无期，就是三五年，他爸也不会答应。你们想，为什么出事这么久，夏家一直没发声？就是想要尽量低调处理，现在肯定在忙着找对策呢。说起来，夏家扬倒霉就倒霉在，是在公共场合犯的事，现场有监控，目击证人又不少，如今微博论坛太发达，警察还没到，消息就已经被人发上了网，没法捂住。不然以夏家的背景，这种事情早就处理得干干净净。不过话说回来，大家都是做新闻的还不清楚，舆论是最容易被引导的，一个小事件就能转向。不信我们拭目以待。”

谷雨不得不承认吴曼曼说的有点道理。虽然现在舆论的力量很强大，但舆论也并非只站在弱势群体那边。公众仇富不假，但大多是盲目从众的，有钱人只要善于操控利用，仍旧会站在舆论的有利面。
所以，现在所有媒体都似乎在摩拳擦掌地等待着夏立成的动作。看他是否能绝地反击？届时必然又会上演一场精彩绝伦的媒体之战。
无奈，夏立成纵横商场几十年，手段定力不比寻常人，一时也没有媒体能捕捉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几人正讨论着，有同事过来敲门：“同志们，老刘来了，去会议室开会。”
老刘所得就是《新视野》的主编刘照，四十多岁的男人，早年是名噪一时的调查记者，写过很多影响力的报道，在传媒界摸爬滚打二十几年，人脉手腕都很有一些，不过为人谦和，对待下属也很照顾，算是谷雨很信服的领导。这大概也是她在一家媒体一待就是快七年的原因罢。

例会无非就是总结上期的问题，确定下期的选题。
最近谷雨手上除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名人访问，一直在跟的就是夏家扬的案子，无奈，除了事发最初，她从夏家扬出身的角度，写了几篇吸引眼球的独家报道，现下已经没有任何其他新东西可做。但是案子又还在风口浪尖，作为一份颇具影响力的新闻周刊，不可能就此搁置。

例会过后，刘照将谷雨叫去了办公室。
“主编！”谷雨一进门就倒苦水，“我真的挖不到什么新东西了！夏立成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受害者家属的采访又已经烂大街。”
刘照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这个新闻很难做，不过，我帮你打听到了一点新东西，应该有用。据可靠消息，夏立成请的律师是来自雷霆律所，但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位律师？”

老刘果然是老刘，谷雨颇有点惊喜：“真的？外界一直在猜测夏立成会请谁给自己儿子辩护，但目前为止都没有确切消息。现在知道是雷霆的律师，那就好办了。我查过资料，虽然雷霆在江城律所排名中不过第五，但里面有两个擅长打刑事官司的律师，一个是张重远，一个是陈里维，都是雷霆的高级合伙人，也是江城的名嘴。夏立成请的律师如果是来自雷霆，肯定就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刘照认同地点头，笑道：“看来你跟这个报道，确实是下了不少功夫。不过你也别把自己逼太紧，要是挖不到新东西就算了，反正下个月就会开庭，到时虽然做不了独家，但写一篇全面报道也可以，这就是我们杂志对比报纸的优势，没有他们快，但可以比他们详尽。”

谷雨笑了笑：“跟了这么久不弄点独家消息，实在不甘心。不过主编尽请放心，我向来都是量力而行的人。当然，还是要感谢主编大人给我提供这么宝贵的信息，我去做事了。”
她还未转身，刘照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招了招手：“对了，差点忘了，之前问你的那个……就是你个人问题到底有什么打算？这样吧，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帮你介绍几个对象见见。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在我手下变成老姑娘而坐视不理。”

谷雨苦脸无奈笑道：“主编，我爸妈都不急你急什么？现在我这个年纪没结婚的女人多的是呢？好女不愁嫁，懂不懂？”
“臭美的你！还不愁嫁，人家吴曼曼三天两头换男友，怎么就没见你什么时候带个男人出现。知道你工作认真，但再忙着工作，也不能不管自己的终身大事。”

谷雨双手合十，怕了他的样子：“收到收到，等忙完这阵，我立刻去找个三条腿的男人，让您老看看。”
刘照看着她匆匆遁走，无奈摇摇头笑道：“姑娘家的，怎么说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的谷雨哦，所以开写谷雨的故事。原名叫《攻身计》，因为和谐时期，改为高大上的《风眼》。

风眼：气象学中指强烈热带气旋中，最平稳的地带。本文拿来喻为在复杂暗涌丛生的社会中，总有令人安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