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英雄传





  铁蛋笑道:“赫连黑熊果然力大,一顿饭吃那么多,总算没有白吃。”
  “二师兄”却向兄弟伙儿挤了个眼,假发一声猫喊,站起身来嚷嚷:“不得了!不得了!要出人命!我们快去报官!”
  拔腿就往外走。
  其余六个也乱轰轰的噪作一团,泥鳅般朝店外直溜。
  杨泰正在气头上,将身一纵,直扑那为首的“二师兄”,当头一爪抓下,边喝道:“出家人恁地不要脸,白吃白喝不算,还要捣风弄火、挑拨是非?”
  他这一爪乃聚数十年之修为,自是非同小可,不料那“二师兄”只轻轻一让,就叫对方抓了个空,尚有余裕回头笑道:“阿弥陀佛,咱们和尚不动口也不动手,是好汉的就休来欺负咱们。”
  杨泰那肯就此甘休,又一掌击出。
  “要走可以,饭钱留下。”
  他一掌推到一半,忽觉一股强大无比的阻力,恍若山崩海腾一般自左侧涌至,大惊之下,转眼一看,却见那铁蛋小尚伸出两指朝自己手腕上轻轻一搭,低笑道:“只怪‘洛阳府’的人都太小气,化不著缘,可怨不得我们。”
  杨泰猛一抽手,却抽不回去,想进,更不能进,他走南闯北二十余年,从未碰过如此情况,不由讶声道:“你们真是‘少林寺’的?”
  “二师兄”忙一旁岔道:“什么寺什么寺?。咱们什么寺也不是!”
  只一耽搁,赫连锤已飞身抢到。
  “找和尚打架算是什么东西?”
  杨泰又急又怒,叫道:“咱们都著了那些秃驴的算计,你这浑小子还要他奶奶的穷搅和?”
  赫连锤冷笑道:“和尚当然都是老实人,只你们两个不是好东西!”
  提起拳头又打。
  “夜路鬼”李盛虽然摔出老达,却未受伤,掇起一张桌子,奔近前来就朝赫连锤头上盖,杨泰也抄起一条长板凳,上三下四直往对方招呼怎奈赫'奇‘书‘网‘整。理提。供'连锤力大无穷,一拳一脚就把桌子板凳打得粉碎,急得老掌柜抱头咋唬:“众位好汉,拜托拜托!要打外面打!要打外面打!”
  那三人正斗在兴头上,那还听得进话,不消几下就将店内家伙砸得精光,只乐坏了门口那些看告示的光棍,大声为三人呐喊助威。
  杨泰心知不是对手,打个呼哨,虚晃一招,抽身跳出店门,戟指大骂:“赫连小贼,有种休走,待大爷将息将息,再来与你算帐!”
  “夜路鬼”李盛也从窗口跳出,把屁股朝赫连锤一翘。
  “且等老子回来喂你吃屎!”
  赫连锤气得追出门来,杨、李二人早杂在人丛中溜不见了。
  赫连锤转身回店,向老掌柜道:“一颗珠子够不够赔?”
  老掌柜只求及早送走这些瘟神,连忙打躬作揖。
  “够赔够赔,大爷请便!”
  赫连锤便把头一点,大步走出店门,往“长夏门”行去。
  一路上他愈想愈不对,待将整件事情从头思量一遍,才知自己上了那些不和尚的恶当。
  他忿忿暗忖:“两个保镖的固然不是东西,那七只小秃驴却也恁地可恶!出家人打诳撒赖,决非善类!”
  走了几步,又忖:“此番出山,就是为了要杀光江湖败类,一扬我‘伏牛山黑风寨’赫连少寨主的名头,不想光这‘洛阳府’的恶人就如此之多,天下败类要杀到何时才能杀得完?”
  怀著一吐子的闷气与忧虑,出了“长夏门”,来到城外自己投宿的“悦来客栈”,进得房间,只将置于床头的两柄金瓜锤拿了,插在腰间,当即返身出门,却见几个伙计坐在店前的长条扳凳上闲嗑牙。
  赫连锤冲口便问:“你们可知那采花贼今晚要采那一家的大闺女?”
  一句话问得几个伙计都傻了半晌,其中一个脖子上生著白癣的“小罗”楞笑道:“赫爷,你问这干嘛?”
  赫连锤皱眉道:“老子不姓赫,老子姓赫连,成天他奶奶的赫爷赫爷,祖宗都被你叫短了半截。”
  另一个癞头癞脸,名唤“大顺子”的笑道:“反正你已经够高了,就短半截也不差什么。”
  赫连锤笑道:“休扯蛋,且说正事。”
  小罗道:“赫……连爷要问这个,可难答了,那采花贼来去无踪,连官人都抓他不著,咱们那知他今晚会上那儿找乐子?”
  赫连锤瞪眼道:“这还不简单?你只消想想,上次闹采花贼,那个贼都去了那些地方,这次这个贼自然也会去。”
  几个伙计都笑。
  大顺子道:“咱们‘洛阳’上次闹采花贼,大的是七、八十年前鞑子盘据时的事儿了。
  那次那个贼去的地方,如今恐怕只有老太婆和小妹妹了。“
  赫连锤沉吟道:“这可难办。”
  伙计都道:“难办哪,赫爷!”
  唯独小罗楞著眼问:“难办什么呀,连爷?”
  赫连锤又一瞪眼。
  “难杀他呀?”
  众伙计都一愕,一个年轻的便朝他腰间一瞅,笑道:“赫爷可是个会家子哩,瞧这对锤,怕不有三、四十斤重!”
  赫连锤“噗”地大笑起来,翻手拔出一柄金瓜锤,向那小伙计一伸。
  “你拿拿看。”
  那伙计当真探出双掌来捧锤头,赫连锤只一松手,小伙计整个人便往下一沉,锤也捧不住了,掉将下去硬把土地砸了个小洼。
  众伙计俱皆一惊。
  “好重的锤子!”
  赫连锤俯身轻轻拎起大锤,傲然道:“我这锤,光一柄就四十四斤,两柄加起来八十八斤,比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还重出两斤。”
  众伙计吐舌不迭,态度都更加恭谨起来。
  “赫爷与那采花贼有何深仇大恨?若有咱们效劳之处,尽避吩咐……”
  赫连锤摇头道:“仇倒是没有,只是要杀光这些败类。”
  小罗沉吟道:“这贼有一桩跟别的贼不一样:他只采人家的姨太太,从不采大闺女或夫人元配……”
  赫连锤皱眉道:“废话!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采?”
  小罗陪笑道。
  “自是不错。但如果只往漂亮的姨太太上头去想,今晚那贼会去的地方就少得多了。”
  赫连锤一拍前额,喜道:“嗯,好脑筋,衙门不用你当捕头,真是憾事一件。”
  小罗愈发展劲,扳著指头道:“王员外有个漂亮的姨太太……”
  大顺子岔嘴道:“那个已经被采过了。”
  小罗生气道:“你敢保她不会被再采一次?”
  赫连锤摆手道:“先算那些没被采过的。”
  众伙计便夹七夹八的算了一回,赫连锤又都问明住处,便拔腿要走。
  小罗道:“赫爷,你要带著那两个大锤子入城哪?守门兵卒只怕不依。”
  赫连锤笑道:“谁还走门?。墙头一翻就过去了。”
  大顺子道:“赫爷高来高去的本领自是有的。”
  小罗忙道:“这是自然。我是怕城头风大,赫爷跳上去著了凉。”
  赫连锤又摆了摆手,谢过大伙儿,掉头往城门走去,那些伙计兀自在后面大喊:“且候赫爷佳音!”
  赫连锤偏离大道,三脚两步行至一处僻静的城墙脚下,见天色已黑,便拢了拢袖子,扎了扎裤管儿,将大锤重新稳了稳,深吁口气,将身一枞,“咻”地窜起,不料那“洛阳”城墙筑得非比寻常,只差了半个身子高,竟没能跳上去,往下落时,又黑麻麻的,正不知地皮在那里,待脚掌碰到地面,反应已是不及,当下摔了个满天星斗。
  赫连锤暗骂声“娘皮”,忍著疼痛站起来,喘了喘,咬了咬牙,又把身子一跳,这回却不窜高,到得半中腰便将双掌朝砖缝中一插,稳住身子,再一下一下的爬上墙头,伏低腰干,闪过巡城兵卒。
  从那面往下跳就简单多了,投颗间路石,测准高度以及下面的虚实,一跳正跳在棵大树上,把树枝踏断了几根。
  拍拍身上尘土,躲进一条暗巷,把袖管放了,双手拢在腰际遮往锤子,这才昂首阔步的走上大街。
  时近酉戌之交,正是“洛阳”街上最热闹的时候。
  大店铺灯烛辉煌,小摊贩狠声嚷嚷,行人脚底如同沾满黏沙,一步一顿,路客眼睛恍若生疔长疮,一瞅一眨。
  赫连锤自幼在“伏牛山”天清月冷的“黑风寨”中长大,今天下午方抵洛阳,何曾见过这等繁华景象,不由把杀人之心全搁下了,走走停停,瞧得不亦乐乎。
  将到天街街口,眼睛忽然一亮,正见那铁蛋小尚挤在一个糖炒栗子摊前的人堆里,两只虎目直勾勾地瞪著热腾腾的炒栗子,痴张著嘴,卷著舌头,口水叭哒叭哒的直往下流。
  赫连锤忖道:“这个小秃驴又想撒赖,且等他一等,寻个没人处找他算帐。”
  便也混进一个捏面人摊前的人堆里站住,不停张望对方动静。
  却见铁蛋似是按捺不住,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鱼,“各答各答”的敲将起来,口里更震天价响的诵起佛号:“南无阿弥陀怫,南无阿弥陀佛……”
  赫连锤不禁暗暗好笑:“却把他佛祖拿来换栗子吃,此人日后非干到住持不可。”
  铁蛋瞎搅一阵,小贩开始有点受不了了,随手装了包栗子往他手里一塞,边道:“将来若能上西天,再送你一包更大包的。”
  铁蛋喜孜孜的接过,笑道:“光只送东西,心不诚还是不灵的。”
  那小贩便作势要收回栗子,铁蛋忙往后一跳,在众人笑声里尖头尖脑的钻出人堆,向南走去,边将栗子一颗一颗的往嘴里丢。
  赫连锤便也排开人丛,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只见那铁蛋东拐西弯,专捡人迹稀少的巷弄去走,不由暗喜:“秃驴变成死驴的时候到了!”
  再走一程,路上愈没了人影儿,赫连锤正待快步赶上,眼睛却忽然花了两花,定神再看时,前面的小尚早已不见了。
  赫连锤心下狐疑。
  “莫非他真有六丁六甲护身不成?”
  那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就追,才跑过一个巷子口,便觉脚下一腾,整个身躯不由飞了起来,百忙中沉气扭腰,总算没有摔倒,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闻那铁蛋笑嘻嘻的在背后道:“傻大个子,人家早在十里外就看见你啦,下回装矮点。”
  赫连锤回过身来,也不打话,两个箭步窜上前去,□大拳头直捣对方面门。
  铁蛋没想到他会蒙头硬干,全无防备,幸得脚步滑溜,堪堪避过,不禁心头火起,喝道:“你这个人讲不讲理?”
  赫连锤紧跟著又是两拳,嘿嘿冷笑道:“打死你这败类就是天理!”
  铁蛋怒道:“动不动就想打死人,还得了?”
  也抖擞起精神来迎对手。
  赫连锤自十岁以后就未逢过十合之将,除了他老子,“黑风寨”上上下下都被他打遍了,最后不得已,只好去山里找大熊野猪放对,搞得那些“野兽只要一闻著他的气味,就夹尾逃窜不迭,但他此刻甫一交锋,便真正体悟出”可怕“的含义;小尚的拳头犹如千斤大铁块一般,漫天漫地,毫无缝隙的紧逼过来,使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关在一具极小极小的铁棺材里一样,他奋起活裂大熊的蛮力,想要击开一条生路,怎奈每一拳击出,都被反震得生疼。他不由心下惊觫。”
  这个小家伙矮矮爬爬,力气怎地如此之大?真是怪胎!
  “但见铁蛋拳法施开,一招凶胜一招,尚且挟著一股刚劲无匹的热气,”丝丝咻咻“,如同刀砍狂风、鞭裂龙飙,仅吃那气尾扫在脸上,都直痛到心底。赫连锤再顾不得汪湖规矩,反手抽出大锤,两下一敲,先发一声暴雷崩电也似的大响,喝道:”老爷可要不客气了!“
  铁蛋轻轻一跳,离他五步远近站住,气定神闲,直若刚从禅床上走下来一般。
  “怎么,动家伙啦?”
  仍旧笑嘻嘻的,毫无畏惧之意。
  赫连锤一晃双锤,瞪眼道:“告诉你,我这大锤曾经……”
  铁蛋摆手道:“听多了,听多了。”
  却也由僧袍底下取出一个铁钵盂,笑道:“我这家伙曾经装过几十千碗饭,我从小用它用到大。”
  赫连锤皱眉道:“你就使这个?”
  铁蛋点点头:“就使这个。且接你三招。”
  赫连锤道:“三招?能接我一招的人,只怕天下都找不出几个……”
  铁蛋又大大摆手:“听多了,听多了。”
  赫连锤气了个脏火冲顶,把右锤一振,喝道:“小心了!”
  手肘往后一抽,从肩到腰钢簧似的一扭,将锤平弹出去。
  他这一锤之力,足可打碎一块三尺来厚的大石碑,连小土岗挨著都得动上一动,却见铁蛋也把铁钵盂一振,不偏不倚的直迎上来,“当”地一声巨响过后,赫连锤顿觉手臂逡麻,大锤险些撒手,人也向后退了四、五步。
  铁蛋笑道:“够劲!再来!”
  赫连锤定了定神,换上左锤,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