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倘或有不干不净的,咱们住的屋子岂不就是最不安全了?”丁姀失笑。柳姨娘就死在她隔壁,她若在意这些,早铺盖卷卷往三太太那里住去了。
春草咬住下唇翻起白眼:“那奴婢还怕三太太说呢……”
“都有我在,你怕这些做什么。就让你先去瞧瞧她们去,倘若果真故去了,咱们也做些能仁之事才方能安了美玉的心。”丁姀道,“你若不去,我便让夏枝去好了,合着你也该到了我差不动的时候了”
“哎哟好小姐,您偏生说这些作践自己。奴婢……奴婢可不敢”长出口气,春草认命,问夏枝讨了几两,便犹犹豫豫地去了。
夏枝收好荷包,记挂起二太太出借的那些银子。从明州回到姑苏这一路的盘缠花费,她心里可都有一本账。乍一算,丁凤寅并没有花掉多少,可回了姑苏,却不见他来还呢?他昨日就风尘仆仆地去了衙门办公,说好了夜里不回来,想是今天也会在衙门里渡了。那银子究竟什么时候还?
那可不是几十辆的数目,那么大笔,得扣丁姀几月的月钱才还得够呐倘或退回来的多些,就能少扣一些,她们也就有了周转的余地。那万一再出点什么事,也就不必同上次那样拮据如此,当了那只好看的白玉兔了。
丁姀见她提着荷包发呆。打从明州回来,本身身上便再没多少银两,也就不存在妆盒底下了。知夏枝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便让她管着银钱,也好约束约束自己,再不任意慷慨解囊了。
便问她:“你这兜里银子,怎么无端有多出了些?”总数她还有个底,豁然见多了些,不免觉得奇怪。
夏枝脸一红,只得道:“那日从大爷那袋里,奴婢给摸了十两出来……”
“你……”丁姀失笑,“也亏得你想得到。”
“小姐,咱们可没多少银子了。什么花费都得上了刀刃上才可……那二太太借了咱们不少,说不定老早就派人跟大*奶通了气,扣了您以后的月钱。”夏枝将荷包放到妥善之处,又摸了摸,方提袖与丁姀慢慢往账房那里去。
丁姀道:“以往都没敲出来你是个铜钱子,嗬……行了,日后我便再不管这些,合着我要使银子的时候,也来问你拿可好?”
“这……”夏枝犹豫,脸色微赧,“小姐……您……还在跟奴婢置气呢?憋了半天,还是将揣了一路的话给问了出来。
“我这是实话,都搁你那里,我也放心。你知道有个皇帝杯酒释兵权吗?我现如今是慷慨释了自己的财权给你,换你……一颗永远信任我的心。”丁姀笑道,却不像是玩笑而已。
夏枝的唇畔微微抿了两下,浅浅地笑开来,那怀里的荷包也便揣地更为稳妥了。道:“小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奴婢……似乎也不亏……嗬……”
两人相视一笑,再想昨日为了纨娘为了舒文阳舒季蔷起的争执,便显得有些幼稚可笑了。随说主仆尊卑有别,可相识相扶相互成长,早已习惯了相互的存在。丁姀也怕寂寞空虚时,夜深独徘徊,而夏枝,则是需要一个倚靠。现在的夏枝是丁姀作为倚靠,将来会换做何人,也必要丁姀的首肯才放心她离去。
两人经过忠善堂,瞧见丁泙寅的丫头小满顶着一头汗从外院方向跑过来。夏枝便遥遥地唤她:“小满,你这是打哪里回来的?”
小满气喘吁吁地,一张圆脸憋地似烧一般,张口大口大口地吞吐了几口空气,才道:“从渡口呢,”匆匆向着丁姀提裾敛衽,“六爷要走了,却忘了包东西在家,奴婢急着来取呢”
上回去南京,正巧小满病了,便没跟着去。这会子丁泙寅折回来又要去,便想着将小满也带去了省心。
“你这回同六爷一道走?”夏枝讶异。
小满点头:“是呀。哎呀不说了不说,船家说只得我一刻时间,我得赶紧去把包头拿出来。”说罢匆匆又朝丁姀行了礼,跑进了忠善堂里头去。
丁泙寅倒并没有食言,说了今日回盛京去,便就真的言出必行了。丁姀稍感欣慰,对夏枝道:“六哥这回想是着了门道,二伯父不知道会不会感谢你。嗬……”
夏枝脸孔一边红着:“小姐……您说什么呢”
半句未落,已见小满又从忠善堂飞奔了出来,一路急吼吼地跑出了不远的垂花门。
十字甬道简陋地铺陈了一些鹅卵石,因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雨打磨,变得更加光洁通润。走再上面,隐隐透过手纳的鞋底传导上一阵此起彼伏。两人一路说着话也没顾看前头,只听耳边传来一阵“哒哒哒”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清脆而响亮地从高空坠落,正好掉在了鹅卵石上,与之相碰撞响起一片如珠落玉盘的紧凑的声响。
抬头看,见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丁姀捡起脚边的一块,这一看不禁就倒抽了口冷气:“这不是雨花石吗?”
夏枝攒眉:“这就是小姐要的东西?”
雨花石果然都依她要求打磨成了圆柱子。色彩绚丽,这一颗犹如彩墨泼洒一般酣畅,实在是漂亮。
头顶便有人叫:“快还给我”说罢,应声从树上跳下个人来。
“十一弟?”丁姀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丁煦寅歪头歪脑地朝丁姀看了几眼,往树上一招手:“你快下来啊怕什么,这是我八姐……”
丁姀往树上一瞧,果见还有个人躲在浓密的枝杈间缩头缩脑。只见着半只胳膊横抱着树枝,露出一片靛青衣袖。她眼一眯:“小心些,仔细掉下来。”一面对丁煦寅爬树之事有些啼笑皆非,“母亲还说你改邪归正了,却不想你这一大早的不见了人,竟是来这里混了。”
丁煦寅鼻子“哼”了下,从丁姀手里夺走那颗雨花石:“这是我的,你要,自己管大婶要去。爹不是给我找了个伴读郎吗?”往脑袋上那只胳膊一指,“就是他……他叫烟七,是账房里那大婶的儿子。”说罢摇了摇头,“咱们在树上看书来着,可被你搅了……哎”
上头那人便战战兢兢地附和:“是……是呢八小姐……奴才……”
夏枝见了不由道:“既是账房家里的孩子,怎么跑到咱院子里来了?读书归读书,这内院岂是你能瞎玩的吗?”
“是我让他进来的。”丁煦寅人小心大,见着夏枝这般编派自己的人,他便也不想买她这面子了。
“十一爷您……倘或三老爷知道,您又该罚了……”
“那风儿怎么能上咱们院子里来?”十一爷几分咄咄逼人。先前倒还对夏枝那脸上的疤痕有些愧对,可这又直又犟的脾气一上来,便是再大的角色也给抛诸了脑后去。
“风儿是个姑娘家……自然不用避嫌……”
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举债
丁煦寅冷笑:“八姐,您瞧见了吧,这夏枝姐姐可怨烟七不是个丫头。这可好啊,我也是个小子,我还跟八姐您住一屋呢?难道她也要将我赶出家去?好了好了……今日起我就再不住那屋了,我走,我走”
“十一爷……您怎么能这么说了,您是十一爷呀,您又不是外人……”夏枝心道这丁煦寅分明是大道理都知晓的人,他就是单单心眼不纯,变着法子要给丁姀难堪。别见昨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模样好好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转个身又是另一副嘴脸恶言恶行地相向了?说他是小孩子家心性来得快去得快那也不是,这恨是打心里出来的,委屈了这么多年,就天天想着怎么作弄人教人陪着他不痛快。他就是见不得人动他一根毫毛……
丁煦寅看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忽然大笑了起来,竖起手指在脸上竖挂刮了几下:“不知羞的东西,烟七进不来,那六哥又是怎么去的咱们屋?”
“十一爷”夏枝一口气没提上来,突突地哽在喉咙里冒热火。眼睛一眨,眼睫就湿了一寸,“十一爷倘或要这么说,奴婢便也认了。请十一爷以后千万别再如此,奴婢是一条贱命无妨,六爷却是无辜的。”
“那都是自作孽。”丁煦寅甩了她一眼,再看一言不发的丁姀,便莫名陡升了几股心虚。说话声音便也渐轻了起来,“八姐……我……我跟她闹着玩儿的,我……哎,八姐,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我……”
丁姀抿唇,注视着丁煦寅那一脸毫无城府的模样,忽而感觉到了一丝异常。必是柳姨娘想好悬梁自尽的那天便将诸事都关照丁煦寅了。丁煦寅之所以肯乖乖对她俯首,就是因为怕她不再顾念姐弟情意,拂袖抛弃他,使得他日后再无人可依。父母都有渐老去的一天,只有自己才能陪着丁煦寅走得更长些。
所以,这一切看起来的表象平静,其实是他最大的不甘。丁煦寅,对她,就像是一个寄生的附着体,慢慢学会着蛰伏此地蕴藏情绪,也在时时刻刻享受折磨她的快乐,却也并无心将她折磨至死。所以,时而他是那么懂事地让人难过,时而又将人作弄地委屈万分。
等他长大了,该如何取舍这两种结合地如此紧密,似不可分割一般背道而驰的感情呢?岁月还那么长,丁煦寅究竟会成为魔鬼还是天使?
“小姐?”夏枝豁然推了她一把,“小姐?您怎么了?”
“……我……没,没什么……”不留神又让自己想得深了。丁姀失笑,掌心里头一凉,才发现不知何时那颗雨花石又回了自己手里。她微愣,抬眼想找丁煦寅,但他连同烟七都已不见了踪影。
夏枝道:“十一爷见您没理他,便以为您生气了,不敢再胡闹。乖乖带着烟七去外院了。而且小姐,十一爷果然在上头看书哩……走的时候抖抱着走的。奴婢……奴婢适才对十一爷是不是过分了些……”想到丁煦寅确实是在树上看书,夏枝虽觉得不大妥当,但也不想因此与丁煦寅造成不快,让丁姀夹在当中为难。
丁姀摇了摇头:“且让他有气都发出来,也好过这口气堵在心里,不知何时突然间给咱们一下当头击。”
“……”夏枝懵然地颔首,“十一爷,是个苦命的人……”
“……”丁姀哑言,抬脚行步,步履轻微谨慎。握着手中的雨花石,从冰冷,握到渐渐生出了些温热。她眨了眨眼,抬起头看了看适才丁煦寅看书的那株大槐树,蹙着眉道,“这些石子,怎么会在他们手上呢?”
夏枝思忖:“方才十一爷说了,那烟七是账房家的小子。奴婢想,该是账房家给的才是。”
“如此说来,雨花石果真都在账房那里了?”丁姀攒眉。果然因见着东西是打从南京运过来的,便意味是二太太的了。可是账房家的竟敢随意动二太太的东西,那胆子不是也忒大了吗?
于是立马跟夏枝速速往账房过去。须知这些珠子里头,可有着她这几年的所有积蓄呐要都易主他人,她岂不冤死?
约近账房,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边门只是随手带着,露出一条半指余宽的缝隙。丁姀四处瞧了瞧,这院里清净非常,靛青黄赭相间的石板砌地,零零散散嵌着些花样碎瓷装点的几何样式。高墙四壁爬满了绿叶,之间隐隐密密地几朵小花,或紫兰或纯白,将账房只开单边的栅栏门映衬地更为像是人迹不至的幽深之处似地。
“小姐,那些紫藤萝真好看,咱们院里总是白墙乌瓦很是没趣,不如在屋边也种上几株?”夏枝看着那些花就觉得喜欢。在明州时的那个院子才最合她的心意,那般美妙与讲究,那些花花草草正应了丁姀的人,也需让人来怜惜她。
丁姀看了两眼:“倘若喜欢,回去咱叫张妈妈出去买了种子来,现在气候正好,入植的话容易活。”
夏枝一听便很高兴。挽着丁姀的胳膊朝那独造的栅栏门走去。
忽而算盘声一落,一个略微讨好似地声音道:“大*奶,一共五十六两七钱。”
“怎么会这么多?”纨娘颤抖的声音惊呼了一声。但旋即便知有**份,又改了口气,说道,“不过是办了一桌酒席,你这帐别是做错了”
“嗬嗬嗬……”账房家的女人随即的笑里便带上了些许轻蔑,“奴婢做这账房先生也好些年头了。当初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可都悉数将帐都由奴婢核算的。大太太这样说,岂不是质疑老太爷的眼光了?倘或这五十六两七钱的帐奴婢都算不准,这碗饭,奴婢也就别吃了……”
丁姀在外头听了,方知是纨娘来结昨日的帐,显然是先问账房赊的。家里的银两用度可管得十分严,大权都在二太太手里。这账房家的女人竟私放债务给纨娘,是瞧着纨娘老实好欺负,乘机狮子大开口。五十六两七钱……昨天的酒席不过家常,那是吃血了能吃这么多不忍心纨娘遭人愚弄,她便呛了两声,打断了账房家女人越渐不好听的措辞。
发觉门外有人,里头静了会儿。
良久,才见纨娘低着头出来。碰见丁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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