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喜儿合掌眉开眼笑的:“没想到区区荔枝就能将七小姐弄成这样,哈哈……幸而小姐聪明,把咱们的荔枝都做赔礼似地送给七小姐去了,这下子贪嘴,得了报应了吧哈哈哈……”情不自禁地便笑得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丁婠嘴里噙着笑,不过却甚不耐烦地摆手,“咱们去瞧好戏去,等下就回郎中府。”
喜儿的笑到底收敛一些,问道:“倘或四小姐不答应呢?”
“不答应也罢,她也定会使人去告诉二婶,只是不如由我嘴里说出来那般畅快就罢了。”转念一想,身子就越发正经起来,道,“不如这样,咱们先不回去了,在府里头到处转转如何?听说这侯府可大得很,说不定与舒公府相差无几呢”
喜儿明白,丁婠心里还搁着那一口淤血,得知丁姀能去舒公府的时候就老不畅快了。于是也点头附和她,明知道丁婠的心思恐怕不止游园这般简单。
待又收拾了妆面,两人便去了丁妘房中,果见丫头们急冲冲奔来跑去。喜儿抓了一个问:“里头出了何事?”
丫头急得快哭:“七小姐身子突然不好……恐怕……恐怕熬不过去了……”
丁婠心中大愕,自己只是下了个套让丁妙食多荔枝上火而已,顶多就是四肢虚浮浑身疲惫口舌生疮而已,怎会严重到要归西了去?着实吓了一跳。不过片刻之间,已又抚平了情绪。嘴角浮起冷笑。就这般死了倒也好……别是再半死不活的,还拖她的后腿。
这样想着,脚已经跨进了门槛,转眼之间双眼通红眼睛一眨眼泪就翻落睫毛,扑向床的方向。
守在丁妙身边的丁妘身子一僵,眼神警惕:“五妹这是在哭谁?”
丁妙冷冷一瞥:“嗬……想是不能如五姐的意了,我还没死呢”
丁婠立马直起身子,干笑着道:“都是外头的死丫头乱说话,我还以为……哎……想七妹是好端端地与我一道来侯府的,倘或出了事,五姐难辞其咎。二婶质问起来,怕是连我自己都难以原谅自己。”
这话一说完,那两姊妹只定定看她。丁妙脸上虽了无生气,但也不似丫头们说的那样快撒手的样子。丁婠心中嘀咕,真是贱丫头,这般作弄她。
这时,丁妙眉头一簇,张口喷出一捧血来,呼吸开始急促。脸色顷刻之间由白转地酱红,额头上脖颈里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丁妘尖叫一声,赶紧用帕子抹她的嘴:“七妹七妹如何?你千万放宽心,会好起来的。”
丁妙虽已这般狼狈,但那冷眼却还一直盯着丁婠,一挪开半寸。
丁婠被看出一身冷汗,见她大气没出,等了一会儿,不禁抬手去探她的鼻息。不料丁妙咧出血牙冷笑出来,一把擒了她的手,阴测测问她:“五姐……以为我死了吗?”
“……”丁婠头皮一阵麻。正有些不知所措,岂知丁妙喉口间又呛了几口,恶狠狠盯着她,张嘴又往她身上吐了一大口血。
那血起先红得触目惊心,但转而之间却灰败了下来,从鲜艳变作黑沉沉,像一口口痰挂在丁婠的衣裙上。她忍住心头一阵干呕的冲动,蹙眉掰开丁妙的手:“四姐,怎不给七妹请大夫……”
丁妙脸如金纸,吐了这两口血早已没了力气,被丁婠轻轻一推便倒在里侧。
丁妘站起来挥手就是一巴掌:“七妹身子不好,你竟还推她?丁婠啊丁婠,我却不知道原来你的心这么歹毒”
见激怒丁妘,丁婠脸色刷白,急道:“四姐,我只是急了推了七妹一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去瞧瞧大夫来了没有”说罢提起裙摆就往外头窜,好一个夹着尾巴屁股尿流的模样。
丁妘的脸色黑色似锅底一般,转身又看丁妙。只见她眼神平静看着自己,心中一酸,搂起她就道:“七妹……是四姐对不住你们。呜呜呜……”见她这般样子,到底血脉相连,又想起自己不能生育,若丁妙也不帮衬自己了,自己将来在侯府就更加步履维艰。便抱着丁妙狠狠哭起来。
外头丫鬟这才拉着个灰眉白须的儒衫大夫进来。丁妘忙给让开身,也顾及不到规矩不规矩的了,就这般让这大夫给丁妙瞧病。
大夫与丁妘寒暄几句,便就坐下把脉。眉头一时拢起,一时舒缓,最后道:“幸而及时,否则七小姐小命休矣。”
丁妙原本木然的脸上有了丝松动,那眸子黑洞洞似地瞅着大夫。
丁妘就把大夫请出去说话。二人在廊子上呆了不十分久,丁妘便一个人进来了,吩咐如春随大夫去拿药,又坐到了丁妙身边。
看她神色镇静,丁妙张大眼睛,问道:“四姐……我……我还能活吗?”她也是极怕死的,虽然平日嘴中常咒自己死,可却不是真心。她从小这副身子,比常人更知道自己的结果,也更加害怕死亡提前到来。于是……当丁婠竟然伸手来探她鼻息的时候,她才如此愤怒她是权当自己死了呢,所以她要让丁婠清楚知道,自己没死,她还有气儿那两口血,是硬生生被丁婠给气出来的丁妘小心收拾着她的脸面,和缓道:“七妹别说傻话,自然能活的。大夫说,你天生底子薄,受不住火炽之物,一时间体内热寒交加才会如此。幸亏刚才两口血,将毒热排出,否则后果堪虞。接下来,你只静心在我这儿调养就是了。母亲那边儿,我就暂时不告诉,等你好得差不多了再说不迟,也免得她老人家为此吃不下睡不着的。”
丁妙冷笑:“嗬……那我还得感谢丁婠了”
一说起她,丁妘就来气:“咱们不提她,且由着她去。看她将来有个什么好下场”
丁妙抿了几下唇,方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假寐。
丁妘知她累及,便在她耳边又道了一句:“这些日子,你就留在这屋里歇息,我去你那边睡。”说罢就出去了。
丁妙豁然张开眼睛,忽而觉得有一丝不妥,可究竟哪里不适合了,却无来由地说不清楚。只得再阖上眼睑,这回知自己能活了,方沉沉睡去。
又说丁婠灰溜溜从丁妘那里回来,急着让喜儿收拾东西打算卷铺盖跑路。可是正当自己要换衣服之际,那脑子就转了一下,拉来喜儿问:“快去打听打听,侯府二爷住在哪里”
喜儿一听便明白丁婠用意:“小姐,这恐怕不好吧?”
丁婠道:“有什么不好?他也曾与大哥同窗三年,我代大哥去问候问候不行?”
喜儿踟蹰,心知这丁婠所想的事情非做了不成,便只好应她要求去外头寻人问。半个时辰之后回来,说了个地方,又道:“还有桩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跟小姐说。可是奴婢想着,即便奴婢不说,日久天长小姐也是会知道的。”
“什么?”丁婠正高兴得用银梳理发鬓,听这么说,又警惕起来。
喜儿腹中似乎另有计议,嘴里的话囫囵转了一圈,就道:“听说七小姐死不成了,大夫来了只说那两口血救了她一命。四小姐就没打算去告诉二太太去……”
一瞬间,丁婠所有的算盘珠子都落了空,到底有些气愤。转念一想,道:“这本是无关轻重的事情,让她吃这些苦头就够了。看她下回还敢不敢惹我”说罢顺手抓来一把虫鱼罗扇,与喜儿又出了门去。
一路寻往适才丫头给说的地方,还似游园赏景的模样。府里人知道,这是侯爷夫人家的五小姐,这回就是来侯府赏玩的,就见她到处走动,都不敢有所阻拦。眼见着她靠近了二爷赵以复的院子去,每个人心里都捏了把汗,更加不敢阻拦。
丁婠没想到这般顺利,待入了院子,瞧见铺地的树叶宛若到了秋天似地,冷不丁一阵冷风来袭,她着实打了个颤。
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了个人,修长流畅的背后弧影仿佛已泄露那人英俊的脸容。靛蓝的袍尾沾着几片树叶,正专心致志地擦拭一把古琴。
丁婠不觉有些发呆,慢慢看着她挪移脚步,从背后转到他的侧脸,惊见那刀雕一般精致的脸庞时,忽而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你是谁?”仿佛早已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赵以复轻悠悠地问她,却并没有质问的意思。那话里,与其说没有情绪,倒不如说是,没有感情。淡得冷得,都似一块木头,还是被冰封了的木头。
第两百三十三章 两位太太的计算
丁婠眨了眨眼看似是被赵以复的冷淡给惊愣住了。口舌流转片刻,方才有些些回神,笑了笑就摆下衣裙向他裣衽,说道:“不知此处已有人,小女子打搅了。”
赵以复淡漠地将脸扭转向她,微微愣了愣:“你没回答我的话。”
“……”丁婠一思索,急忙回答,“小女子丁婠。”
赵以复再次将视线落回手上的古琴,细心擦拭着,淡道:“你出去吧,别说与我撞了面。外头人多嘴杂,不想因在下使小姐坏了名声。”
“呃……”丁婠愣住。心下思索,这赵以复所住的院子看起来陈旧非常,似乎很久都未有人来打扫了。她再打量赵以复全身上下,不禁怀疑起赵以复的神智是否清楚。否则照常人而言,他不该搁下手里的古琴,再与自己说什么比较有礼吗?可是他言辞得当且也考虑周全,怎么瞧也不像是有缺陷的。
于是那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那把古琴上。
丁婠蹙起眉头,脑海里似乎闪过个模糊的影子,可没有抓住头绪。不禁就将手慢慢伸向了那把琴。
“你要干什么?”擦拭的大作戛然而止,赵以复敛眉怒视她。
她吓了一跳,连声道歉:“唐突公子了,我……我这就走。”说罢就与喜儿匆匆离开了。
赵以复的怪异将丁婠弄得七上八下,出来后连连拍胸:“怎么侯府二爷竟是这么个德行?难怪到这个年纪还没有成家立业。”
喜儿点头:“奴婢还想,这个赵二爷有些神经兮兮的,宝贝那琴跟宝贝自个儿骨肉似地。嗬嗬……真是个傻瓜蛋”
丁婠虽认同这话,可依旧睃了她一眼,板起脸孔道:“胡乱说什么,这里是侯府,你打个喷嚏都能传到丁妘那里去,给我闭紧了嘴巴”
喜儿立马沉下脸,点头道:“是,小姐。”顿了下,又问,“那现在,咱们是回郎中府去?”
丁婠一思索,马上就否决了自己先前的这个决定。道:“不成……舒公府没去成,侯府也没捞到好的,这样回去又会被二婶看得死死的,我还哪里有什么机会。”咬着唇在赵以复的院墙外打了好几个转,方笃定了似地,“不回郎中府,咱们依旧在这儿,且看这侯府里究竟有些什么诡秘之事,我倒要知道知道这赵以复到底是个人还是只鬼了”
喜儿“扑哧”一笑:“这大白天的,他若是鬼,也是只道行极深的鬼。”
丁婠没好气地瞧她一眼。随即便四处张望,见不远处就有个荷花池,也不知道水多深,莲苞形的石柱围成一个偌大的矩形,将这季节里半开半合的荷花夹在石柱之间,隐约一些剪影,勾人夺魂似地。
她就不知不觉走了过去,正当喜儿猝不及防之时,撩起了裙摆跨过石栏就要往下跳。喜儿大骇一声“小姐”,眼疾手快就扯住她的袖子:“小姐你何故轻生?”
丁婠凌厉回眸,狰狞笑着:“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舒文阳是怎么救的丁姀?”
喜儿愕然,手一松,丁婠就像是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跌下池去。她立刻扯开喉咙喊人:“快来啊……救命啊……我家小姐落水啦……”
不远处院门“吱嘎”一声响,就见有道蓝影奔地急速,一下子跳进那池水里去,摸索一阵将丁婠给捞了起来。
喜儿捂住嘴,惊愕万分。
赵以复爬上岸,将人平放道地面,便拖着湿身子一声不响地离开。直至那一声阖门传来,才将喜儿给惊醒,想起去瞧丁婠怎么样。
这时候,喜儿的喊声已然引来了许多丫头,见着人手多了,才一手一脚抬着昏迷的丁婠离开此地。
这日到夜,侯府喧嚣不止。
北方的夜比南方来得浓重。那乌黑地如涂漆一般的夜空,这也竟没有一个星子点缀。往日皎月似这世间的宠儿,而这日竟只露了半脸,随即便被夜云给罩住了。到了下半夜,果然那天就悉悉索索地下起了雨来,掉在屋瓦上,像是细钢针钻入瓦片,直刺人心。
“唔……嗬……”睡睡梦中的丁姀忽而拥被而起,大颗的汗珠豆豆点点地从脑额上滚落。急喘的呼吸像是突然之间成了个风箱似地,“哼哧哼哧”起来。
夏枝浅眠,听到声响立马点了灯过来,见她这样,便忙倒了碗水给她。一面拍抚丁姀的被让她将水顺下口去,一面蹙眉担忧:“小姐,您又做恶梦了?”
丁姀目光恍惚一阵,拍了拍脑袋苦笑起来:“像是个极可怕的梦,不过却忘了其中内容。”
夏枝道:“老祖宗常说,那梦也是分记得住与记不住两种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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