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冬雪就把丁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柳姨娘,柳姨娘听完微微含笑。似乎彻底松了一颗心,对丁煦寅说道:“龙须糖甜腻,吃多了也不好。煦哥儿,你只吃上一两粒就可。”说着只留下了两粒给丁煦寅,其余的都让环翠给撤了下去。
丁煦寅一听能吃,立刻塞了一粒进嘴巴,含糊着问:“娘,那以后八姐送的吃食,我都能直接吃了吗?”
柳姨娘点点头:“能。”
丁煦寅巴望着这盘龙须糖,早已经垂涎三尺,两粒塞进嘴巴,还没品出个滋味,就已经化在了嘴里。不过这龙须糖却是个沾牙的东西,丁煦寅吃完吧唧吧唧嘴巴,不敢违拗母亲再多吃,只好把牙缝里的剔到舌头上再品一回。
环翠就道:“姨太太要不要歇一会?适才陪四小姐喝了几口,得去去酒气才成。”
柳姨娘点头,往冬雪睃了一眼,就起身往起卧室走。冬雪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反倒是环翠留下来陪丁煦寅。
第一卷 第四十章 汤
丁煦寅正剔着牙,嚼地不亦乐乎,猛地就从柳姨娘起卧处传来两个“啪啪”的耳刮子声。他吓得愣住,不一会儿见冬雪两腮通红地出来,环翠进去。他见无人,就拉住冬雪懊悔地道:“以后再也不缠着姐姐玩挑线了……姐姐,母亲打得疼吗?”
冬雪摇摇头,眼泪就扑簌簌地下来。又掬袖擦干,起身在案头拿来本千字文,对丁煦寅说道:“前日老爷还为这个发脾气,爷千万争争气才好。”
丁煦寅就哀叹一声,认命似地把书扯到自己跟前。
隔壁的丁姀却自进屋,心头就已没着没落的了。面上凝愁,往小宴息处坐下,才觉得新垫的羊绒褥子有丁点刺臀。
夏枝跟春草两人垂手在旁,静静等着先机开口说话。巧玉知道此处不适合她留,就想退下,被丁姀拉住:“把美玉也去叫来,”
巧玉意外,忙点头出去找美玉。
春草很是不屑:“小姐,何苦让她也来掺和,到时候别是掏出乱子来才好。”
丁姀道:“都是一个屋里的,有些事情隔墙有耳,想瞒也瞒不了。我今日与她们姐妹扯开了说,她们心里也好有个底,好歹知道她们伺候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若真过不到一处,我也趁早放人,免得耽误各自前程。”
夏枝吃惊:“小姐,您是想回了巧玉?”
丁姀摇头:“还全看她。她够机警,有她在,我倒也不怕在家里出大错。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若有再大的心,我这小山头小破庙的,如何容得下这尊大佛?”
夏枝想想丁姀说的是个道理。春草眨巴几下眼睛:“她有什么心呢?”话落,巧玉就手把手拉着美玉进来,满腮的粉红,似乎雀跃非常。春草就识相地闭紧嘴,眼皮往庐顶拱梁上翻,身子侧向丁姀方向。
两姐妹施施地在丁姀面前福礼,又候到一侧。
丁姀本就在填漆床坐着,手把一盏红花描金线珐琅壶,面前摆上四个茗碗,一排沏开来,是温淡的茉莉花茶。悠悠道:“屋里没别人,都坐吧!”
众人你我看看,就各自端来锦杌在填漆床前的矮几前坐下,围拢丁姀,探头瞪眼地。
丁姀抬眼扫过四人,把茗碗往前轻推:“自来都是我喝你们沏的茶,你们却从未喝过我沏的。佛家说众生平等,说的或可是这些小事情。眼下我也为你们沏上一盅,算是我们相识一场的情念了。”
四人哪敢,慌忙起身:“小姐何来此话,奴婢们服侍小姐是本分。”
丁姀点点头:“是,服侍我,是你们的本分。以前,我也知抄经祈福是我的本分,回了家,我却反而不知自己的本分是何了。”又专看着巧玉,“我不比四姐,绣工精湛,能诗能文,也不比五姐,进退前后都得体聪慧,更不能与七姐的才学相论。说明了,可能日后夫家的日子也未可能是好的。”
巧玉被看得心虚,微微低敛下头,支支吾吾道:“小姐……别说这些丧气话。”
丁姀摇头:“我说的不是丧气话。我是让你们知道,八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巧玉,你说,这样,你还是愿意跟着八小姐么?”
巧玉惊得抬头,脸上绷满阴云。
丁姀却自嘲一笑:“这是关乎一生的事。巧玉,你可要仔细想想。你若跟着我,日后我也不能保障你能够像如春那样随四姐出入地光彩,你若不跟着我,我也理解,自当禀明母亲去,给你觅个厚道的人家。”又看其他人,“也并非说的巧玉一个人。夏枝春草,你们跟的我时间长,是去是留,我都亏不得你们。”
春草立刻摇头:“小姐,奴婢不走!这还没到天塌的地步呢,您怎么就先赶起咱们来了。人说树倒猢狲散,您这颗大树还在,咱们小猢狲如何散得。”
夏枝支了春草一胳膊肘,让她闲话少说。对丁姀道:“小姐,奴婢也不走。”
美玉忙道:“奴婢也留下。奴婢家还有长兄幼弟,要再回去,又得多双筷子……”说着就哽咽了。
就只巧玉没有表态了。几人都不自觉地往她看,看得她面庞直烧,挤出丝笑说道:“奴婢……奴婢当然也是随美玉的了。”
丁姀细眉轻颦:“不必如此快地回复我,日后若再有寻思什么,也尽早告诉我,我也好教人尽早安排。”
这话却是独独对着巧玉说的,巧玉听得心里直打鼓:八小姐这是暗着说要将自己排除在外了?可她又前思后想着,若再回三太太那处去,这辈子也就这个样子,连个想头都没了。跟八小姐,说不得好歹还能麻雀跳枝梢,一飞冲天了也未可。这就要赌上一把……她心里头果然似绞锯一般,矛盾着,两个主意左右相持不下。
面上就更僵硬了,对着丁姀连笑都有些牵强。
丁姀正色,话点到为止,掂量着巧玉是知理的人,就不欲再明说下去。立刻扯开话题,说道:“夏枝春草,你们今朝去了大太太处,看了大少爷没有?”
夏枝春草陡然一激灵,知道正话来了。夏枝点头,悄声道:“果然看到刘妈妈去了。”
春草插上一句:“是跟芳菲一道的。”
丁姀抬眼,眸色一丝亮:“瞧了大太太吗?大太太身子如何?五姐想是在旁陪着的吧?”
春草立刻摇头:“不是,喜儿把刘妈妈引到五小姐屋去了。不过奴婢光顾着逗大少爷,不知她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说着撩起衣袖好不懊恼,“大少爷还咬了奴婢一口……大爷跑出来要打大少爷屁股,五小姐就从屋里出来替大少爷讨饶,那个时候五小姐屋里就没人了。也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
半柱香?丁姀寻思,刘妈妈在丁婠屋里也就是进了一进,立马就出来了。可惜的是,竟然没看到刘妈妈走时是怎么个表情。她又喃喃道:“五姐想是心疼大少爷了。”
夏枝点头:“怕大少爷受惊,五小姐还拿了碗汤出来给大少爷喝。”
“汤?”丁姀皱眉。
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再登门
春草舔舔嘴巴:“闻起来顶香。奴婢闻到了猪骨味……”
丁姀立刻明白,那是刘妈妈带过去的,是跟送到自己这处来的汤一样。这就说,带汤只是个由头,刘妈妈跟丁婠说的话,应该也与跟自己说的差不离。她只是往两处探了探风……丁姀心里顿时紧张。
刘妈妈过来的时候,挑明了说四姐还在丁家,自己则是避开了这个话锋,刘妈妈才满笑而去的。那丁婠又会如何接应这话茬呢?
空拳拽得紧紧地,丁姀出了会儿神,忽而从沉思中醒过来,定睛前方,说道:“美玉,今晚上你到我屋里来。”
美玉怔了怔,坐直身子应道:“是,小姐。”
丁姀摆手:“你们都去吧,哦,对了,我床上搁了本书,夏枝,你去取过来,我在这边看。”
四人先后起身。夏枝快步进了起卧室,珠帘汀汀咚咚地响过两回又转到小宴息处,把书交给丁姀,问道:“小姐,您还看《千字文》?”
丁姀翻了几页,找到自己早前看到的部分,说道:“听说府学考这个。十一爷前一年没考上……为的就是这篇《千字文》。”
夏枝顿悟,原来丁姀这两日反反复复地是在背诵《千字文》,寻思着想去教十一爷。她点点头,在丁姀手边沏了碗茶,就拢着其他人退出小宴息处。
丁姀本是想起回来那晚文氏说过,丁煦寅因为千字文挨了三老爷好一顿揍,就私下问过张妈妈详细。丁煦寅没考上府学,把三老爷气得要把他送农庄里去,柳姨娘求了好一阵才打消三老爷这个念头。自此以后,丁煦寅就更对《千字文》产生了心畏,以至竟然久学不会,明年开春的府学招考,丁煦寅恐怕又是悬之又悬。
柳姨娘自处本就不容易,文氏处处压着,颇见可怜。何况孩子是无辜的,丁姀只是想暗地里帮上一把,以求无愧。
这两日来,已经是背到了“妾御绩纺,侍巾帷房”,再往前的顺下来一遍,觉无错漏再行下句。可是珠帘外探头探脑地钻进来个人,嗫着声音诵道:“纨扇圆絜,银烛炜煌!”声音响亮稚嫩,吓了丁姀一跳,抬起头看,愣了:“舒小爷?”
舒淳杵在门槛外,脑袋钻过乌木珠帘,两只嫩手揪着珠帘垂珠,想进来又恐造次,但脸上却洋溢着一股笑,甜腻腻地喊道:“八姨,你也背千字文么?”
丁姀朝他招手:“别杵在那里呀,过来八姨这边坐。”
有了许进令,舒淳立刻窜进来,似头小猫般直冲丁姀,到了面前又立刻收步,一脚一脚地站到丁姀身边,默默往《千字文》书上探。
丁姀奇怪:“淳哥儿不上来么?八姨抱你上来。”
舒淳摇头:“七叔公说了,不让淳哥儿爬八姨的床。”犹豫了须臾又问,“八姨,昨儿煦哥儿弄疼你了吗?”
丁姀颇感意外,舒七爷居然会如此嘱咐舒淳,心里不少感激。摸摸舒淳的脑袋,把千字文放到他面前:“淳哥儿也会背?”
淳哥儿点头:“七叔公教了。”
“七叔公教的?”丁姀讶然,看得出来淳哥儿跟舒七爷亲厚,似乎更胜于他与自己的父亲。自认识淳哥儿到现在,他只提过一次自己的父亲,还说的是打他的事情,其他的就是祖奶奶舒七爷这些人了……就连娘亲也不曾提过。
淳哥儿用力点头,又玩弄起丁姀手腕间的五眼六通,丁姀见他喜欢,就索性摘下来摆到茶几上让他玩。问他:“你怎么跑过来了?奶娘知道么?”
淳哥儿只顾着用指甲捅那些珠眼,也没抬头,就说道:“我跟晴儿姐姐一块儿来的,晴儿姐姐在文外祖母屋里,是张妈妈带我过来的。”
“张妈妈人呢?”丁姀诧异,张妈妈怎么把淳哥儿丢下就走了?若是人丢了的话,岂不是他们一家子的罪过了?
淳哥儿往垂帘望了望:“不知道……”
丁姀叹息,张妈妈大约是想让自己与淳哥儿独处。拍好这舒小爷的马屁至关重要,若能有他这一票,入舒公府的把握自然更多一些了。
可竟利用个孩子……丁姀心中压抑。
淳哥儿玩了一会子就把手珠丢下了,东探西望,挠着头问:“八姨,晴儿姐姐说,八姨还有个弟弟呢。八姨……让小哥哥出来陪我成吗?”说着就拉起丁姀的手。
丁姀想,淳哥儿这一辈就只他一个人,素日也无玩伴,让多些人陪他也无妨。心中又有主意,就把夏枝唤进来。
夏枝正要把春草拉出来说话,听见丁姀叫,就只能先松开春草,自己进去。过了一阵出来,春草忙上前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夏枝道:“舒小爷来了,小姐让咱们把大少爷、九小姐、十一爷都请过来。还得让巧玉她们去备果盘零嘴来。”瞪她一眼,“那些话今晚上再同你说,你可别再跟巧玉耍嘴了。吵起来我绝不站你这边。”
春草不悦地斜嘴:“知道了夏枝奶奶……我去请大少爷,里头那两人还是你指派得动。”说罢昂着脑袋就要去,走到一半,又倒退了回来,挤着眼睛纳闷,“我说小姐糊涂了吧?这一去说,五小姐岂不也知道小爷在咱们屋了么?她要巴巴地跟来,小姐又不是给人搭梯爬墙?”
夏枝戳她一脑门:“你才转过弯来呢?去请你的去,小姐让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
春草叉腰:“小姐是怎么个心思呢?好不容易这来一大碗甜羹,她还想着跟五小姐分一杯。五小姐昨天还这么对咱家小姐呢!”想了下毫无头绪,只得神神叨叨地去了。
夏枝失笑,转身进屋去知会其他人。
几人分头忙开时,晴儿挽着个天青布包从正屋出来,身后三太太留人:“姑娘不再多坐坐?这天还早……”
晴儿摇头:“还得去您家八小姐处,大太太吩咐的正事奴婢可不得先做了才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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