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怎么会这样?”丁妙喃喃,眼中一丝失望滑落。
这时她们这辆马车也停了下来,刘妈妈扬声道:“小姐们请再坐坐下车,待里头拾撮好了。”
丁泙寅却不由分说钻进她们的车来,一瞧丁姈正熟睡,便捏了捏她的鼻子,把声音放轻了,道:“八妹,难得三婶不在,你大可放开些,自然无人说你。今夜咱们还来赌棋不来?”
丁妙听到这个,下巴微抬:“你尽出馊主意,仔细母亲知道了,又打你!”
丁泙寅眼一斜:“你不说我不说,谁还能知道?况今日一整天都在车里,你们不嫌闷得慌吗?我在马背上,都能孵出蛋来了!”
丁妙脸色大红,窘地卷起书本就来打他:“要死了,说这些。”
丁泙寅赶紧抓住她的棋谱,乌黑的眼珠直勾勾瞧着丁妙:“妹妹也凑一份子吧?”
“来就来,瞧我今晚不让你输得连衣裳都穿不上!”
见丁妙答应,丁泙寅便把目光投到丁姀身上。
丁姀的肚子突然一阵微痛,她咬住唇,轻轻点了点头,不敢拂了他们两个兴致。
待商量定,丁泙寅便一手抱起熟睡的丁姈下了马车,直等刘妈妈一阵大呼小叫地,又赶紧来喊她们两个下车。
只是一间郊外的小客栈,虽不大讲究装饰,可收拾地极为干净。几人一见就打心眼里喜欢。
几个姐妹由刘妈妈带往后罩房去,二太太跟丁泙寅则留在主屋。丁姀与丁姈睡了一间,丁妙则在她们俩的对房。这样各自回屋先休息下来。
丁姀觉得有些胃胀肚子疼,坐下不久便有些浑身发冷。煨在炉火边上靠了一炷香才有些缓和,可是脸色却已憔悴了下来。
看看丁姈还未醒过来,便让夏枝从箱笼里拿了几粒药丸塞下,囫囵吞了几口水,稍作安抚。
未待再坐稳,房外便有人敲门:“八妹,八妹……”
夏枝的脸微微一红:“是六爷。”便对春草努了一眼,春草会意,过去开门,“嘘……六爷,九小姐正睡着呢,您来找我们小姐做什么?”
丁泙寅笑了笑,往夏枝看了一眼,伸出两根手指做捻棋状,屋里人便都捂嘴笑了几声。
夏枝扶丁姀起身,往她身上放了几块碎银跟一包铜钱,便让春草带着去丁妙屋里下棋,自己则呆在屋子里跟青霜风儿两个人照顾丁姈。
房门内外响过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直到对门的房门亦阖上,稍稍传来几声寒暄之后便归入了宁静。
三个丫鬟都围坐在炉火四周,腿上或铺着鞋垫子竹弓之类的女活,轻言间时不时笑上两声。夏枝一面注意丁姈有没有醒,一面拿耳朵听对房的动静,这时外头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眨眼间刘妈妈已在外头敲门:“八小姐,八小姐可睡下了?”
夏枝一愣,匆匆爬起来去开门,见刘妈妈一脸煞白地站在门口,微愕道:“妈妈快进来,何事这般惶急?”说罢想转身给刘妈妈倒口水喝,却被刘妈妈一下子抓住袖子。
“你们小姐呢?若睡下的话,也赶紧叫起来。”刘妈妈急道。
夏枝不敢有瞒:“小姐在七小姐房里……”
未等她说完,刘妈妈就一扭头去敲了丁妙的门:“七小姐,七小姐可来开开门呐……”
如璧满脸不悦地打开门,一见是刘妈妈,登时发噤:“原来是妈妈,快进来坐坐。”
刘妈妈急着推开如璧,一屋人错愕地看着她闯到眼前。丁姀面容微赧,这局正是她跟丁泙寅,这手上的子还没有落呢!
刘妈妈连瞧都没瞧一眼他们在做什么,忙不迭地道:“八小姐,三太太派人追来说,柳姨太太没啦!”
第一卷 第一百零六章 环翠的目的
“什么?”丁姀愕然,手里的黑子“咚”地一声砸到了棋盘上,正好吃掉丁泙寅的数枚白子。
夏枝跟春草更是不禁捂住嘴,一番不敢相信。临走前一天,柳姨娘还上丁泙寅屋里喝过酒,怎么说没就没了?
正这时,屋里的丁姈“哇”一声大叫,冷汗涔涔地醒过来。
青霜风儿赶紧拿水扶起她,一边倒来水喂她:“九小姐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丁姈一把推开,穿着袜子就下了地,一路跑出房来喊道:“八姐八姐……”目光中寻寻觅觅,瞧见丁姀在对面,便急着跑进去,说道,“我……我梦到柳姨娘了……她,她好可怕……她的舌头……那么长……我梦到十一弟哭得伤心,十一弟……十一弟怎么办?”
众人一听,不禁背脊后头冷风嗖嗖的。青霜赶紧追过去捂住丁姈的嘴,小声求道:“小姐别乱说话,八小姐这回子正有事,咱们且先回房。”不由分说便跟风儿两个把她给架了出去。
不及转身,一丝痛楚从腹中传来,丁姀痛地一下子倒在圈椅里,脸色灰白,溢满了汗珠。
这下子可都慌了手脚,刘妈妈吓得立刻跪到地上,不停磕头拜地地,嘴中喃喃有词,细听之下竟是求柳姨娘手下留情。
如璧将丁妙扯到一边,不停往周遭看:“小姐,您的身子骨弱,那些不干不净的最容易近身,您离八小姐远一些。”
丁妙却只盯着丁姀的肚子,嘴角轻轻咬住。
在场倒还有个明白人,丁泙寅三两步过去架起刘妈妈,眼乌子一瞪:“柳姨娘怎么没的?前儿不是还好好地跟咱们喝酒吗?”
刘妈妈整个人都东倒西歪的,险险站稳,甩开丁泙寅带着哭腔一拍两条大腿,道:“奴婢哪里知道?来人说姨太太是上吊的,不是那病……”
“上吊?”丁妙喃喃地摸摸自己的脖子,被如璧立刻拿下来。
一伙人又想到适才丁姈冲进来说起的那个梦,说柳姨娘的舌头那么长,这下不禁脸丁泙寅都腿软了下来。
柳姨娘是自杀的?丁姀浑身一僵,眸中泛出冷冷的光。不,这绝然不可能!柳姨娘明明已经参悟许多,为何还会这么想不开跑去上吊?难道是母亲……胸口里紧成一团,丁姀沉重的难以呼吸。
再闭了闭眼,不对,若这事跟母亲有关,她又为什么要派人追过来告诉自己这一消息呢?明明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跟随一起南下,怎么会无端节外生枝?这不合常理。
心一下子冷静下来,她跌跌撞撞地起身,蹒跚到刘妈妈跟前,问道:“来人是谁?”
“环翠!”刘妈妈道,“现正跪在二太太跟前呢!”
果然!丁姀的身子凛了一下,彷如寒风入体。母亲即便要派人告知她这个消息,为什么要指环翠来?重锦琴依哪个不行?却原来,还是柳姨娘自己的意思。
她一下子镇定了,长处一口气:“妈妈,我要见她问问详细,不知道放不方便?”
刘妈妈低垂着头想了想:“这个……奴婢去请示下二太太。”说罢疾步出去。
夏枝过来扶住丁姀,轻声耳语:“小姐,您怎么了?”
她摇头,腹中骤然而来的绞痛让她险些隐忍不住,烛光里似乎感觉到始终有一双目光盯着自己,她豁然往一旁看去,只见丁妙急惶地别过头去。她心一沉:水?!是傍晚时喝的水?丁妙怎能如此狠心?
额头的冷汗密集,她怕一时撑不住,便道:“咱们先回房吧?”向丁泙寅丁妙歉然地点点头,就让夏枝扶往对门去了。
环翠被刘妈妈带进屋,才见了面就已泣不成声,一下子扑到在丁姀脚前:“八小姐……呜呜呜……八小姐,姨太太她没了,呜呜……”
丁姀轻微叹息,示意夏枝扶她起身,端来杌子让她坐下说话。端详她核桃大般的红眼,连鼻尖都冻得发红,便把手里的手炉递过去:“我知道了,你来找我,就只是要告诉我一声吗?”
环翠愣了一下,脸上血色顿退:“不知小姐何处此话?”慢慢把手炉接过,将手心盖在上面抱在怀里取暖。
丁姀低笑:“是姨娘让你过来的对不对?”
环翠低眉看看刘妈**脚尖,硬着头皮点点头:“不敢欺瞒小姐,三太太哪里肯放奴婢出来。”说着瞳孔一散,连手炉带人又跪倒地上,“求小姐千万别告诉三太太,不然奴婢……”非被剥了皮不可。
丁姀苦笑:“姨娘一番苦心,我知道。况现在人已经没了,多说无益……你回去吧,老实告诉三太太,就说我说的,将你留下来一同伺候十一爷。”
“……”环翠惊愕地张开嘴巴。
“怎么?你不是为这一句话才来的吗?”丁姀的笑逐渐趋冷,笑到最后都凝在了嘴边,冷冷地盯着环翠看,“你说姨娘将其他都安排地妥妥当当了,偏只不曾为你着想。她一去,你便不知会不会被赶走?殊不知她最后还为你想了,不是吗?环翠,姨娘这般为你,你以后当同冬雪一样,尽心尽力伺候十一弟,来回报姨娘这番厚意。要不然,九泉下的姨娘也不会安宁的。”
“……是,奴婢……知道了。”环翠踌躇不安地起身,低下头吃惊于丁姀竟然会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悄悄睃了眼夏枝,这番话她只同她说过,难不成是她背后里嚼舌根?可是知道归知道,也幸好八小姐不予计较。
丁姀想了想,又摘下头上一朵宫花递给环翠:“拿这个做信物,太太不信便也信了。”
环翠赶紧把手炉交给夏枝,打前来双手颤颤接过,捧在手心里又跪下磕头:“谢谢八小姐。”原来柳姨娘竟将这一切都料准了,早猜到八小姐一定会帮她这一回。
“好了,散了吧?”丁姀的唇色亦有些发白,不想再忍,“有劳刘妈妈了。”说罢递出一块银子,示意让她瞒住环翠过来的真实目的。
刘妈妈笑着接过银子:“八小姐放心。啊……要不要奴婢给您添张铺?今晚就让环翠这丫头在您屋里?”这么晚赶路也是不安全的。
丁姀微笑:“小姀正是这个意思。”
一下子把这外快的名头就给抹了去,刘妈妈乐得张嘴道了声谢,就出去拿被面褥子去了。
待刘妈妈一走,丁姀便跌入后头圈椅里,赶紧张手让夏枝春草拿些药丸吃。也不知道丁妙究竟给自己吃了什么,腹中如今如火烧一般,这可不是泻药啊……她原以为丁妙是想看自己在半路里忍不住要下车解手的出丑模样,却原来比这个更狠!若现在还在路上的话,外加车辆颠簸,她恐怕早已晕死过去了。
“小姐,小姐……要不要去找个大夫?”春草急道,一边接过青霜递来的水喂丁姀喝下,又让夏枝喂了几颗止痛的药丸子。
吞下之后倒舒缓过一阵,可仍压不住锐痛。丁姈吓在一边,哭道:“是不是柳姨娘来了?是不是柳姨娘有什么不放心的?”
青霜搂住她:“九小姐别怕,八小姐这是吃坏了肚子,不碍事的。”
丁姀也满脸冷汗地朝她点头,示意不碍事。
可等药性一过,腹中又重新烧了起来,这下一屋人全都慌了。夏枝赶紧跑到前头去求二太太找个大夫,可被刘妈妈堵在门外,说二太太已经躺下了,陪她一起到店家那里问了问,这方圆十里地,唯有一个土郎中,家却分外远,只怕过来需得耽搁到下半夜了。
夏枝六神无主,只好去敲了丁泙寅的房门。
丁泙寅正为柳姨娘之事感到唏嘘不已,欲宽衣躺下睡觉。不妨夏枝在外猛敲,连忙一面重新穿衣一面伸手挪了门闩。“哗啦”一声,夏枝整个人都扑了上来,一下撞到他怀里,弄得两个人都抱成了一团。
身后的刘妈妈咋呼一声:“哎呀不得了了,夏枝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两个人急忙分开,各自背过身。夏枝气喘吁吁,抚平心绪之后才转身跪在丁泙寅面前:“求六爷救救八小姐,若六爷肯答应的话,奴婢愿意给爷当牛做马。”咬住唇,听着丁泙寅应答。
丁泙寅一张白皙的俊脸红得发涨,他只觉得有些晕晕乎乎,已经伸手把夏枝给扶了起来:“八妹怎么了?”
“小姐不知道怎么了,腹中一时疼痛如绞,还望六爷给小姐请个郎中来瞧瞧。那店家说,此地就有,可劳烦六爷策马去请了来?”
丁泙寅二话不说,束好腰带:“你们等着,好好照顾八妹。”说罢就冲出去了。
夏枝胸口一紧,追到门外看着丁泙寅黑衣白马策马而去,夜雾里忽而湿了眼眶。
“咳咳……”刘妈妈不期然地在她背后出声,斜斜瞟她一眼,“还不去伺候八小姐去?站这里看风景么?”
夏枝急忙抹去眼泪,疾步回了后罩房。
丁姀软软斜卧在床上,旁边春草细声问:“小姐现在好些了吗?”拨开她被冷汗濡湿的黑发,鼻子开始抽搭。
“春草,我没事,一时还死不了。”只是这回没痛死,下回又该怎么接挡?丁妙究竟是出于什么怨气要这般折磨她?
闭上眼睛,她忽而有些觉悟,柳姨娘这般撒手去了,留下个烂摊子给她们活着的人,这才是真正折磨的开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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