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天炼狱
青年人说完,闪入林中隐起身形。
他必须入谷,不管对方的忠告,沉思片刻,深深吸入一口气,举步入林。
林深草茂,不易发现人踪,反正任何地方皆可能有人潜伏,人行走其中十分凶险,随时皆可能受到暗袭发生意外,可说危机四伏,步步杀机。
怪,通过了近里宽的古林,竟然无人出面袭击,他心中感到十分诧异,但也因之而更为担心了。
出了林,又是一处河滩,对面是另一座树林,林后面半里左右,便是宽仅三四丈的谷口,溪水从谷内流出,两旁是高耸入云的奇峰,飞崖绝壁,猿猴也无法攀登,好一处险要的所在。
远远看去,谷口像是巨灵之斧劈开的刃口,将山劈为两片,以便泄出谷中溪水,两崖壁立百仞,只露顶出一线天,看不见谷口有人,只听到流水而已。
他向谷口走去脚下一紧。
头顶上空,两头金鹰跟着他在上空盘旋,但并无一搏的意图,只是监视着他而已,金鹰由于体型巨大,猎食不易,因此喜欢不劳而获,常跟在猎人附近,等候着受伤的猎物,猎人如果射伤或击伤飞禽走兽,而又不幸被受伤的猎物逃掉,只消奔至高处观看,凡是有金鹰盘旋之处,必是受伤猎物逃到那儿去了,如能早些赶到,或许可以将猎物擒回。
金鹰在他的头顶上空盘旋,他的行踪绝难隐起。
他不在乎金鹰了,马上就得入谷啦!
刚超越一座大石,石后突然闪出一个年约花甲的老道,拦住去路,亮声道:“贫道一清,请施主转回。”
他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让路。”
“施主一意孤行,贫道只好慈悲你了。”
他大踏步而进,沉声道:“刀山剑海,在下也要无畏地前闯。”
老道一清不再多说,徐徐撤剑立下门户等候。
他不敢大意,撤下辟邪剑喝道:“让路!”
一清不让路,作势进招沉声叫:“你上!”
他举剑碎步迫进,冷冷地说:“得罪了。”
一清也剑尖徐扬,沉静地说:“施主请。”
一声低叱,他攻出一招“灵蛇吐信”,轻灵地抢攻,敌势不明当然是虚招,但虚中带实,中途无穷变化,这种最平常的进手招式,在他手中使出,竟然暗隐诡奇杀着,对方反而不敢大意接招。
一清小心地斜闪一步,谨慎地用“云封雾锁”封招,一开始便采取守势,分明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转向移位,紧迫进攻,剑虹一闪,去势如电,仍然用的是“灵蛇吐信。”
一清也不换招,仍然斜移一步,仍然用“云封雾锁”,仍然采守势,但这次是有意接实,部位恰到好处。
“铮!”双剑接触,剑气迸发,传出了龙吟虎啸声,双方已心中有数。
他再次迫近,仍然用“灵蛇吐信”进击。
一清大概也心中有气,也不改招,仍用“云封雾锁”封招,而不用招化解反击,但这次剑尖略沉,争取空门的意图已极明显。
柏青山已看破对方的心意,立即出绝招制敌,一声长笑,剑山怒涌,真力注于剑身,吐出了千朵白莲。
“铮嘎嘎……”剑啸刺耳,人影飘摇。
一清突从剑山中飞射而出,侧射丈外,单足点地时几乎跌倒,脸色大变,左襟期门穴上,襟上的剑孔清晰可见,似乎并未受伤。
假使剑尖刺入,一切都完了。
“贫道认栽,一剑之赐,永志不忘。”老道铁青着脸说。
“承让了。”他沉静地说。
一清收剑便走,头也不回向左面的矮林踉跄而去。
他收了剑,再次举步。
草丛中站起一个中年人,在三丈外叫:“阁下止步,接我天雨花范世明的‘满天花雨’。”
他双掌一分,向前直闯。
“打!”叱喝似沉雷。
百十颗指大的晶莹小圆石,像暴雨般迎面射来,笼罩了一丈方圆,势难闪避。
身右,喝声直薄耳膜:“接我满天星卫长江星形镖。”
十二颗寸大的星形镖飞旋而至,歪歪斜斜划出十二道莫测来路的奇异光弧,漫天彻地射来。
他向下一伏,贴地飞射,斜跃八尺,再转向迳扑天雨花范世明,身法之快,令人望之心惊,所有的暗器皆落了空,连衣袂亦未沾上。
“打!”天雨花沉喝,向侧急闪,双手先后齐扬,左手是五颗飞蝗石,右手稍后些打出一枚枣核镖。
五颗石是诱饵,一枚枣核镖方是追命家伙。
他这次不再闪避,已看破对方的手上劲道了。足可应付裕如,何所惧哉?左手一掌拂出,五颗飞蝗石全被掌风所拂偏,右手一勾一带,枣核镖到了他的掌中,立即斜向飞走,射向又打出三枚星形镖的满天星卫长江。
他不理会星形镖,大喝一声,已到了天雨花的身前,来一记鸳鸯连环腿。
“哎……”身侧远处的满天星惊叫,被枣核镖击中右大腿,向后急退。
同一瞬间,“噗”一声响,他踢中了天雨花的左肋。
天雨花还来不及第三次发暗器,他来得太快,躲得了他的左腿,躲不开右腿的袭击,狠狠地挨了一脚,大叫一声,想早些脱身。
前面人影再现,喝声震耳:“一失二关不算关,三关方是鬼门关,我,第三关活报应孔应龙,你留下啦!”
他拔剑急进,吼道:“挡我者死!”
活报应孔应龙的外门兵刃天王伞已迎面捣来,等他的剑递出,九合金丝织成的伞盖倏张,“嘭”一声挡住了他的剑,凶猛的扭力将剑震偏,伞盖一转,飞旋如轮,铁伞骨锋利的带刃尖端像无数钢刀,向他的胸腹急削。
他知道利害,对付这种比盾牌更为灵活霸道的奇形兵刃,轻灵的剑毫无用武之地。
他火速撤招,斜飘八尺。
活报应一声长笑,天王伞一旋,又挡住了他的进击正面,伞盖一旋,削向了他的双腿。
他递不出招式,再次侧飘闪避。
活报应人随伞转,伞盖一收,拦腰便扫,伞重有二十斤以上,如被扫中,那还了得?
他不得不跃退,心说:“看来,不用暗器难过此关。”
假使伞始终张开,必定运用不够灵活,因此不可能始终张开进招,只要暗器快捷,不难乘虚攻入。
他开始游走进击,换了十余次照面,终于被他抓住机会,射出一枚制钱,从伞隙排空渗入。
活报应认为自己已取得了绝对优势,一阵凶猛狂野的袭击,主宰了全局,正感到意气飞扬,目无余子得意非凡,这种不怕刀剑砍劈,不怕暗器袭击的天王伞,一比一公平交手,确是威力奇大,攻击凶猛诡异对方难以招架,防守泼水不入毫无顾忌,占尽了上风,对方很难找得到空隙与弱点反击,无往不利。
岂知今天遇上了劲敌,柏青山发射暗器的速度,已接近肉眼难辨的境界,这时用细小的制钱袭击,天王伞碰上了克星。
激斗中,响起柏青山的一声暴叱:“打!”
活报应刚合伞劈向他的右胁,总算看到他的左手一扬,老江湖见多识广,看手势听喝声,便知对方要使用暗器,本能地收招,天王伞倏张。
可是,仍然晚了一刹那,制钱已先一刹那锲入,伞张慢了些,制钱没入活报应的右肩。
“哎……”活报应惊叫,虎跳后退。
柏青山人化龙腾,奋勇前跃,“嘭嘭”两声大震,双脚全踹在张开的天王伞上。
活报应右半身发僵,支不住伞,重重地摔倒,天王伞跌在身旁。
柏青山一跃而上,一脚再飞。
活报应刚挺起上身,下颔便挨了一脚,再次躺倒,尚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已被辟邪剑抵住了胸口。
柏青山冷冷一笑,说:“你这一关也算不了什么,你完了。”
活报应躺在地下动弹不得,也不敢移动,沉着地说:“天下间能用暗器从正面射中在下的人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你不服气?”
“你赢了。”
柏青山收了剑,举步便走。
活报应忍痛挺身而起,叫道:“如果我是你,就不要往前走。”
他止步扭头问:“阁下仍想阻拦吗?”
“不,在下已不配拦你,前面比在下高明百倍的人多的是,尊驾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回头是岸,阁下。”
“可惜在下不能回头,谢谢阁下的忠告。”他沉静地说完,重新举步。
但他不得不考虑后果了,活报应只算是负责外围拦截的二流人物,已经不易对付,再碰上他们把守谷口的高手,岂不更是棘手?
目下他们为了保持身分,一比一按规矩出面拦截,公平交手,万一失手杀了人,他们被迫急了,群起而攻大有可能,他何必死心眼硬闯?
欲速则不达,看情势,他想进谷千难万难,即使能闯到谷口,也将筋疲力尽,而不归谷的人是不会一比一与他交手的。
在此大敌环伺风雨欲来之际,不归谷的人怎肯让他入谷?即使有生花妙舌,也难说服那些紧张过度愤慨万分的炼狱谷徒众,对方绝不会让他有机会求见谷主,除非他能任由宰割被擒或投降,而且被擒或投降也不见得能见到无盐魔女。
他终于意动,不再前进,向左一折,扬长而去。
头顶上空,一双金鹰仍然紧跟着他。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语道:“晚间再活动,我不信这两头扁毛畜生晚上仍能监视着我。”
白天的希望微乎其微,他只好寄望夜间。
眼巴巴等到天色入暮,是时候了。
谷口必定戒备森严,群雄必定集中把守,他想:“我何不爬上西面的高峰,从侧方越山进入呢?”
他却未想到,如果越山可以进入不归谷,不归谷怎配称为天险?群雄何必枉费心力苦守在谷口?
天黑了,两头金鹰早就不见啦!
他动身向西绕山而走,小心翼翼像一个幽灵。
有三个黑影一直在监视着他,但不久便被他仍掉了。
转明为暗,他足以应付那些老江湖,半刻间便扔脱了三个跟踪的人,绕道悄然的开溜。
远出六七里,看山势似乎不再峻陡,便打定主意从前面的山坡登山。
到了山坡下,突听到前面有人声,心中一动,立即隐起身形,蛇行鹭伏向声响传来处摸索。
山坡下竟然有一间茅屋,内有灯光。
下弦月尚未升上东山头,早着呢!
那是一栋三进茅屋,厅堂灯光明亮,屋外的半亩大广场堆放着一些晒干的药材,门前,五名劲装大汉席地而坐,一个穿了破直裰的中年村夫,坐在一张矮凳上,正与劲装大汉聊天。
屋后,也有两名劲装大汉把守,似在监视着四周的动静,也留意屋中人的举动。
村夫抬头看看天色,话锋一转,说:“诸位爷,天色不早,不会有人来了,何不到屋内坐坐,小的替你们点一盏灯笼来挂在外面,贵同伴如果看到灯光,自会赶来的。”
一名劲装大汉似乎等得不耐烦,说:“好,进去弄些食物充饥也好,鲁兄弟,你在外面留心些。”
四个人入屋,留下一个鲁兄弟在外面监视。
四人在厅堂落坐,村夫站在廊口向里叫:“娘子,快取些酒菜出来,与诸位爷……”
“不要酒。”为首的劲装大汉叫。
“这……小的这里没有米面。”
“有些什么?”
“只有小米饭,棒子粥,菜倒是现成的煮兔肉。”
“弄些小米饭好了。”
不久,里面出来了一个中年村妇,青帕包头,荆钗布裙,脸色苍白,像是营养不良健康状况不佳,五官倒还清秀,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盛着黄澄澄的小米饭,两盘野菜一盆煮兔肉,六七副碗筷,慢斯条理地将饭菜一一放上八仙桌。
为首的劲装大汉含笑称谢,说:“有劳大嫂了,等会儿咱们离开时,自当厚谢。”
村夫呵呵笑,说:“大爷客气了,山居小民,食物粗涩,大爷们别见怪,请勿见笑。”
“大哥客气,咱们这些粗人,什么都能吃,不瞒你说,在咱们故乡,碰上大荒年,啃草根树皮平常得很。”为首大汉笑答。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